脚步声。
空旷，寂静，冰冷的石质走廊里，只有这唯一的声响。
嗒。
嗒。
嗒。
那声音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却带着一种恒定不变的、令人窒息的节律。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敲击在瓦莱·罗齐尔的心跳间隙，让他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舒张都充满了下一秒就会停摆的恐惧。
他和他的两个跟班，三名高年级的斯莱特林，像是被美杜莎注视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血液在血管中凝固成冰冷的铅块，将他们的四肢牢牢锁死。大脑疯狂地尖叫着，命令着，催促着手臂抬起，让手指握紧那根救命稻草般的魔杖。
可身体背叛了意志。
那股从骨髓深处、从血脉源头升腾而起的原始恐惧，彻底剥夺了他们对肌肉的控制权。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那个一年级的新生，用一种散步般的从容姿态，一步步走近。
莱纳斯停下了脚步。
“除你武器！”
没有抑扬顿挫的吟唱，没有杀气腾腾的宣告，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莱纳斯甚至没有使用魔杖，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朝他们的方向轻轻一拂。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瞬间降临。
瓦莱·罗齐尔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看不见的铁钳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外一拧。剧痛让他闷哼出声，那根他引以为傲的、由山楂木和独角兽毛制成的魔杖，发出一声哀鸣，脱手飞出。
另外两根魔杖也紧随其后，在空中划出三道无力的抛物线，最终精准地、悄无声息地落入莱纳斯摊开的掌心。
他就像一个君王，在收回本就属于他的权柄。
莱纳斯走到瓦莱·罗齐尔的面前，他比瓦莱矮上一个头，此刻却形成了绝对的、居高临下的俯视。
那双铂金色的竖瞳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妖异的、冰冷的黄光在缓缓流转。瓦莱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这双眼睛彻底洞穿，所有隐藏在傲慢之下的嫉妒、所有伪装在权威之下的懦弱，都被赤裸裸地翻检出来，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你刚才说，要让我明白斯莱特林的规矩？”
莱纳斯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气音，钻进瓦莱的耳膜。
他俯下身。
冰冷的呼吸吹拂在瓦莱的耳廓上，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
一种瓦莱从未听过的，却又让他血脉本能战栗的语言，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被灌入他的大脑。
那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连串古老、邪异、充满了威严与死亡气息的嘶鸣。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条冰冷的、滑腻的小蛇，顺着他的耳道钻进他的脑海，绞杀着他的理智，啃噬着他的意志。
“——Sssha-thiss-seya-hassa-se-ssssha-Slytherin——”
（——那么——我就告诉你——）
“——Hasse-ssha——”
（——我——）
“——Ssseya-hassa——”
（——就是规矩——）
这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蛇佬腔，如同来自太古时代的审判敕令，瞬间击溃了瓦莱·罗齐尔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莱纳斯那张清秀的脸庞在他瞳孔中拉长、变形，与一个隐藏在他血脉记忆最深处的、模糊而伟岸的身影缓缓重合。
萨拉查·斯莱特林！
不！不止！
在那伟岸身影的背后，一头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巨兽之影，正缓缓昂起头颅。那是一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能用目光带来死亡的千年蛇怪！
一股源自生命最原初的、无法抗拒的威压，从莱纳斯的身上轰然爆发。
在这股威压面前，反抗的念头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违逆我的人，只有毁灭。”
莱纳斯切换回了人类的语言，声音里的冰冷足以冻结灵魂。
“而顺从我的人，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瓦莱·罗齐尔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干。支撑着他纯血荣耀的脊梁骨，发出一声清脆的、无形的断裂声。
他的双腿一软。
“扑通。”
五年级的级长，纯血家族罗齐尔的继承人，当着自己两个跟班的面，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石砖上。
他跪下了。
那张原本写满傲慢与嫉恨的脸，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恐惧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惊骇、彻底崩溃，以及……一种病态的、找到了神祇般的狂热崇拜。
“我……我错了……首席……”
他的声音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愿意为您效劳！我愿意成为您最忠诚的……奴仆！”
莱纳斯低头，看着跪伏在自己脚边、意志彻底被碾碎的瓦莱，铂金色的竖瞳中，一丝满意的光芒一闪而逝。
肉体的惩罚，效果短暂且低劣。
唯有源于灵魂、植根于血脉的恐惧，才是最坚固、最可靠的枷锁。
“很好。”
他的声音淡漠，听不出喜怒。
他将那三根魔杖随手扔在地上，瓦莱的魔杖正好滚落到他的膝前。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在高年级的代理人。”
“我需要你，替我监视所有纯血家族的动向。尤其是那些……不怎么安分的家伙。”
“明白了吗？”
这个命令，对于此刻的瓦莱而言，不是屈辱，而是救赎。
“明白！是！我的主人！”
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抓住了救命的甘泉，疯狂地俯下身，用额头去撞击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时。
走廊的尽头，那片深沉的、似乎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阴影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是斯内普。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他那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先是扫过地上那两个面无人色、在地的跟班，然后落在了正疯狂磕头、宣誓效忠的瓦莱·罗齐尔身上，最后，才定格在那个毫发无损、神情淡漠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年级新生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质问，没有训斥，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了一秒，然后，转身，黑色的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重新融入了走廊更深处的黑暗。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个瞬间，那张万年不变的、写满了刻薄与讥讽的冰山脸上，一侧的嘴角，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捕捉到的上扬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充满了冷酷赞许的情绪流露。
斯莱特林沉睡的毒蛇，终于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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