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莱纳斯·塞尔温那瘦削却挺拔的背影，被地窖走廊尽头的黑暗彻底吞噬，办公室里那凝滞如固态的空气，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斯内普依旧端坐在那张雕花扶手椅上，身体纹丝不动，宛如一尊浸染了百年阴影的石像。
他的大脑，他的灵魂，都还在被莱纳斯离去前那番话语反复地冲击、碾压。
那不是宣言。
那是一种宣告。
一种对世间所有既定规则的蔑视，一种对力量本源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饰的贪婪。
那份渴望里，没有对权力的迷恋，没有对财富的追逐，甚至没有对生死的执着。它纯粹得只剩下“探求”与“掌控”本身。
也正因为这份极致的纯粹，才催生出一种让斯内普都感到脊髓深处泛起寒意的、非人的恐怖。
办公室最阴暗的角落里，光线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次扭曲，仿佛一块无形的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池水。
阿不思·邓布利多那高大而瘦削的身影，从那片涟漪的中心缓缓地、一步跨出，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他脸上的神情，是斯内普此生从未见过的。
不是面对格林德沃时的决绝，也不是对抗伏地魔时的沉痛。
那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混杂着巨大困惑与沉重忌惮的凝重。
那双总能洞悉一切、闪烁着温和与智慧光芒的蓝色眼眸，此刻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那片蓝色不再是宁静的夏日天空，而是一片风暴将至、乌云压顶的怒海，深处翻涌着无法平息的忧虑与不安。
“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像是两片枯叶在摩擦。
“我们……可能都错了。”
斯内普缓缓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珠里倒映着邓布利多疲惫的身影，其中满是不解。
“他不是下一个格林德沃。”
邓布利多没有看他，而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视线投向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死寂的禁林。
“盖勒特的野心里，包裹着一层名为‘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的糖衣。无论那层糖衣多么虚伪，多么具有欺骗性，它终究是一种‘理念’，一种他试图强加给整个巫师界的秩序。他有目标，有蓝图，哪怕那蓝图是扭曲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他也不是下一个伏地魔。”
这句话，像是一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了斯内普的神经。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成了两个危险的黑点。
“汤姆·里德尔。”邓布利多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厌恶，“他确实残忍，确实强大。但他终究是一个被凡俗欲望所捆绑的可怜虫。对世俗权力的贪婪，对个人死亡的极致恐惧，以及那套从孤儿院时期就根植于内心的、可笑又可悲的纯血荣耀……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他的枷锁。”
邓布利多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如炬，直直地钉在斯内普的眼睛里，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汤姆的一切行为，无论多么疯狂，都还在我们能够理解、能够预测的范畴之内。他渴望永生，渴望奴役，渴望被敬畏。他的逻辑，是强盗的逻辑，是暴君的逻辑。但……终究还是人的逻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似乎接下来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但是莱纳斯·塞尔温……”
瞎哥吃牛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拥有汤姆·里德尔所有的天赋，甚至犹有过之。他拥有同样深不见底的野心，和对力量最本能的渴望。”
“但他没有汤姆的偏执，没有汤姆的疯狂，更没有汤姆那些源于自卑的、可笑的执念。”
邓布利多的声音里，渗透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栗。
“他更冷静，更理智，也更……纯粹。”
这位被誉为百年来最伟大的白巫师，魔法界的定海神针，此刻的眼神，却流露出了一种斯内普从未想过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那是一种面对未知宇宙时的茫然，一种穷尽毕生智慧也无法找到答案的……无力感。
“西弗勒斯，你想象一下。”邓布利多的语速变得缓慢而沉重，“一个只为追寻力量本身，而没有任何道德、情感、善恶、甚至种族立场束缚的人，一旦让他真正成长起来，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指向窗外。
“伏地魔的目标，是奴役我们，让麻瓜和不顺从他的巫师成为他的奴隶。他的破坏，是为了建立他的统治。”
“而莱纳斯……他或许会为了验证一个全新的魔法猜想，为了完成一个前所未有的炼金实验，就毫不犹豫地，将伦敦，将整个英国，甚至将这个星球，都当做他的试验品和消耗品。”
“在他的眼中，我们所有人，可能都和坩埚里的草药、实验台上挣扎的弗洛伯毛虫，没有任何区别。”
邓布利多的话，让整个校长办公室的温度都仿佛骤降到了冰点。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结了。
他终于明白了邓布利多那份恐惧的来源。
他们穷尽一生去研究如何对抗“恶”，如何用爱、用友情、用正义、用牺牲去感化和战胜那些被仇恨与欲望扭曲的灵魂。
但莱纳斯·塞尔温，这个男孩，他根本就不在“善”与“恶”的坐标轴上。
他将自己，视为坐标轴之外的、制定规则的人。
你无法用任何已知的道德和情感武器，去攻击一个根本不承认这些规则存在的人。
“西弗勒斯。”
邓布利多再次开口，语气中竟然带上了一种近乎请求的意味，这让斯内普的心脏猛地一抽。
“你是他的院长，是斯莱特林的管理者。在霍格沃茨，你是目前唯一能够名正言顺地接近他、观察他、甚至影响他内心的人。”
“我需要你。”
邓布利多的眼神无比恳切。
“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楚他那份力量的真正秘密。我们必须知道，他那所谓的‘吞噬和同化’，究竟是什么。那是他一切自信和力量的根源，也是我们唯一可能找到突破口的地方。”
办公室里陷入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壁炉里的火焰在静静地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映照着两个男人沉重如铁的侧脸。
许久。
斯内普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肩膀上，除了背负着对莉莉·伊万斯的承诺、保护那个疤头小子的责任之外，又多了一个更加沉重、也更加危险的使命——
监视那个可能会在未来，成为……神，或者魔鬼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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