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变成了一把钝刀。它不锋利,无法快意恩仇地斩断什么,只是日复一日,用沉重的刀背,反复碾磨着所剩无几的盼头和感知。
那笔汇回老家的钱,像投进深潭的石子,甚至没激起像样的回声。养母收到后打了个电话,语气是例行公事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快,絮叨了几句侄子懂事、知道家里难处,便再无他话。没有感谢,没有愧疚,仿佛那本就是天经地义该她的。也好,省去了虚伪的客套,也避免了更深的难受。沉默,成了我们之间最“融洽”的相处方式。
车间里的生活依旧。晓琳调去了轻松的岗位,偶尔遇见,她会下意识避开我的目光,脸上那副怯生生的表情熟练地切换出来,仿佛我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我也不再看她,专注于手下流淌的零件。机器的轰鸣声是最好的麻醉剂,能让人暂时忘记思考,变成流水线的一部分,一个会呼吸的工具。
家里的开销被压缩到极致。餐桌上少见荤腥,孩子们的零嘴彻底取消,连晚上开灯的时间都被婆婆下意识地缩短。没有人明说,但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缩感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丈夫抽烟的次数明显少了,常常对着空了的烟盒发一会儿呆,然后默默起身去干活。孩子们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吵闹少了,有时会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大人紧缩的眉头。
这种无声的压抑,比争吵更磨人。
我开始失眠。在深夜里,听着身旁沉重的呼吸声,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纹路,心里那本账自动翻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酒坊深处 数字冰冷地滚动:欠债、房租、学费、生活费……以及那笔不知能支撑老家几个月的“汇款”。它们像一座座大山,压在胸口,挪不开,喘不过气。
对未来,不再有任何幻想。升职、加薪、换大房子、让孩子受更好的教育……这些曾经在极度疲惫后用以麻醉自己的微光,如今彻底熄灭了。能维持现状,己是拼尽全力。目标被缩减到极致:活下去,把孩子拉扯大,别欠新债。
希望这种东西,久了,也就戒了。
像久居暗室的人,习惯了黑暗,反而对光感到刺眼和不适。麻木成为一种自我保护。不再轻易感到愤怒,因为愤怒需要力气;不再感到委屈,因为委屈需要观众;甚至不再感到悲伤,因为悲伤需要余裕。
所有的情绪,都被那柄生活的钝刀,一点点磨平了棱角,磨掉了锋芒,最后只剩下一片粗糙的、没有任何知觉的厚茧。
偶尔,看到窗外别人家阳台晾晒的崭新衣服,或是听到邻居孩子练钢琴的生涩音符,心里会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涟漪。但那涟漪很快便会平息,不会变成羡慕,更不会变成动力。那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我的世界,就是脚下这方寸之地,就是眼前这看不到头的、重复的劳作和沉重的负担。
钝刀割肉,不见血,却疼得绵长而绝望。
每一天,都像是在重复前一天。而明天,大概率也只是今天的翻版。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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