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别人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是彩色的吗？是像糖果一样甜的吗？是充满了阳光和无拘无束的笑声的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童年。
它的底色是酒坊的昏黑，气味是甜腻腐败的酒糟混合着恐惧的汗味，声音是深夜刻意放轻却如惊雷的脚步声，和我自己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
妈妈这边有五个兄弟，他这边有西个。一个庞大的、支脉众多的家族。每逢放假，或者过年，走亲戚是必不可少的仪式。几个舅舅家都是两个孩子，基本上都比我大个六岁左右，我该叫他们表哥。
我曾经那么害怕却又隐隐期待这些场合。害怕是因为要离开相对熟悉的“监狱”，进入完全不可控的陌生环境；期待是因为，这或许意味着能暂时离开他眼皮底下，获得几天短暂的喘息。
我只是没想到，我所以为的“喘息”，不过是换一个笼子。
我更没想到，罪恶不是孤立的，它像一种无声的瘟疫，或者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这个家族的男性血脉里流淌。
连表哥，也和他一样。 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
走亲戚路途远，通常都会在亲戚家留宿。孩子们被打发在一起睡，通铺或者大床。大人总是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觉得小题大做的口气说：“疏晴还小，没事，就跟哥哥们一起睡吧！”
我不想！ 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想！ 但我没有办法。我的反对微弱得像蚊蚋的声音，只会换来一句“这孩子，怎么这么认生”的嘲笑，然后被粗暴地忽略。
我以为的表哥，是学校里那种会打篮球、会开玩笑、会保护妹妹的兄长形象。 可现实中的他们，在黑暗里，卸下了白天的伪装，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让我浑身冰凉的表情。
他们没那么大胆，不敢真的做什么。但他们会在深夜里，屏着呼吸，假装翻身，用手肘，用手指，“无意地”碰触我的身体。或者，在确信大人都睡着了之后，悄悄地试探我睡着了没有，然后那只手，就会像恶心的蠕虫一样，在我的背上、腰上、腿上，摸来摸去。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我想躲开，我想立刻坐起来大声呵斥，酒坊深处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酒坊深处最新章节随便看！我想跑到隔壁房间去！
可我没有勇气。 我怕极了。
也许有人会问，你怕什么？你为什么不喊？
我怕的东西太多了。 我怕就算我喊出来，惊动了所有人，他们会信我吗？他们会信一个“名声不好”、“性格叛逆”的养女，还是信他们自家看起来堂堂正正的儿子/孙子？ 他们大概率会觉得是我睡迷糊了，在做噩梦，或者更恶毒地想——是我在撒谎，是我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在勾引他们的儿子。
我怕一旦撕破这层窗户纸，却没有得到公正，那以后他们对我，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因为他们知道，我不会得到任何庇护，我的任何反抗都是无效的。
我只能死死地闭着眼睛，假装睡得很沉，任由那几只属于不同表哥的手，在我身上留下无声的、却足以让我恶心战栗一整夜的触感。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渗进枕头里，没有声音。
在那些无尽的黑夜里，一个更可怕的问题开始啃噬我的心： 是不是……是不是我从一开始做的选择就是错的？
如果第一次，在酒坊的阁楼上，我宁愿被他掐死，也绝不屈服，拼个鱼死网破，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所有的事情了？是不是我就用我一条命，换来了一个清白，也阻止了这蔓延的罪恶？
这个想法像毒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
可我随即又被更大的无力感淹没。 可我那时候只有几岁啊！ 一个几岁的孩子，面对一个成年的、充满恶意的野兽，你让她能想出怎样“正确”的选择？
怕死，是真的。对死亡的恐惧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 撕破脸后怕被千人指万人笑，怕成为别人口中那个“脏”了的人，也是真的。那种社会性的死亡，对一个孩子来说，同样无法想象。
我没有任何一个选择是通向光明的。 每一条路，都指向更深的黑暗。
原来，从我被捡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所有的门，都被一把叫做“沉默”和“偏见”的锁，牢牢锁住了。
而我，就是那个被献祭的羔羊。 所有人都成了沉默的共谋。 包括，那个因为恐惧而选择了沉默的，小小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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