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变成这样，究竟是自己造成的？还是我本来就是这样？
这个问题，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心里，日夜啃噬着我。
我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带着一种自己也厌恶的阴沉和警惕。性格别扭，沉默寡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随时准备对任何靠近的人龇出尖牙。我学会了抽烟，会说脏话，会用冷漠和敌意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这是我吗？ 还是我被他们塑造出来的怪物？
有人不是说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我呢？我的“可恨之处”在哪里？ 是因为我不够顺从吗？是因为我那次不该告发装空调的女人，引来了他的报复吗？是因为我天生就长了一张让人想侵犯的脸吗？是因为我骨子里就流淌着“不干净”的血液，所以才会吸引这些肮脏的事情吗？
我是不是……活该？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滋滋作响。如果我是活该，那这一切似乎就找到了一个残忍却简单的解释。我就不必再去追问那无法理解的“为什么”，只需要接受这份“罪有应得”的判决。
可是，心底最深处，还有一个微弱的、却不肯死去的声音在尖叫：不是的！
那时我才九岁！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想活下去，我只不过是因为怕死，怕被唾弃，所以选择了沉默。一个孩子面对野兽时最本能的恐惧，难道就是她的“可恨之处”吗？
这两种声音在我脑子里疯狂地厮杀，把我撕成两半。一半在无尽地自我攻击，寻找自己该死的证据；另一半在拼命地嘶吼，为自己辩护。
我知道，即使我成功了，我真的逃离了这个家，逃到了天涯海角，我心里那些噩梦般的存在，它也一定会跟着我。它己经不是我身后的影子，它就是我本身。
我的心里像是被炸开了一个黑洞，一个无尽的、寒冷的深渊。快乐、希望、温暖，这些东西掉进去，连一点回音都没有，瞬间就被吞噬了。任何东西都填不上它。我尝试用食物填，吃到胃痛想吐，心里还是空的。我尝试用睡眠填，睡到日夜颠倒，梦里还是那些画面。
我常常出神，想象未来的自己。 那时的我会疯吗？
会不会有一天，我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正常人”，突然就崩溃大笑，或者歇斯底里地大哭？会不会被所有人当成疯子指指点点，然后被关进一个白色的、比酒坊更可怕的房间里？
也许疯了更好。 疯了，就感觉不到痛了，就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发生过什么。
可我又怕极了那种彻底的失控。如果连这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都失去了，那“我”还剩下什么？是不是就真的如他们所愿，彻底变成了一具空壳，一个真正的怪物？
逃离，是为了活下去。 可是带着这样的一个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只是从一个有形的监狱，逃进了一个无形的、终生都无法赦免的心理监狱。
审判日永远不会到来。 因为唯一的法官，是我自己。 而原告和被告，也都是我。
我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心血滴沥。 可我最恨的，有时候，竟然是这个无法摆脱过去、充满了污秽感、不断自我怀疑的——
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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