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们。 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夜不能寐，恨得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着胸腔，叫嚣着要撕碎什么。
这恨意如此庞大，如此具体，几乎成了我身体里唯一还能证明我“活着”的感觉。
但可笑的是，我这滔天的恨意，却没有换来任何实质性的反击。 像一只被拔光了牙齿、磨平了爪子的野兽，只能缩在笼子的最深处，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无能的呜咽。
我想，这世上一定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遭遇吧？那些和我一样跌入地狱的人，她们会怎么做？
是像我一样，沉默地忍受，任由恨意在体内发酵、腐烂，最终变成自我攻击的毒药？ 还是……更决绝，更疯狂？
我在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里，在脑海中排演过无数种血腥的剧本。
我想过杀了他。 细致地想过。想过用什么工具——是酒坊里那把用来劈柴的刀，还是他平时喝酒的厚玻璃杯？想过在什么时间——是深夜他烂醉如泥的时候，还是在他又一次侵犯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我甚至能想象出温热的血溅到我脸上的感觉，能想象出他惊愕、恐惧、最终凝固的眼神。
那种想象，能带来片刻复仇的快意，但紧接着，就是无边的恐惧。我害怕看到生命在眼前消逝，我害怕自己真的变成一个杀人犯。我更害怕的是，杀了他之后呢？我能逃得掉吗？等待我的，是不是法律的枪口？用我这条好不容易挣扎求生活下来的命，去换他的命？我觉得……不值。
我也想过，把一切都捅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把他送去坐牢。 我甚至偷偷收集过证据，保留过带有痕迹的内衣，记下过每一次他能留下伤痕的日期。但这些东西，真的能扳倒他吗？他会承认吗？母亲会站出来为我作证吗？警察会相信一个“叛逆期”女孩的话吗？
最让我恐惧的，是大哥、姐姐，还有那些亲戚们。 他们会怎么看我？ 他们不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一个恩将仇报、心理扭曲的白眼狼，用如此肮脏的罪名来诬陷抚养我长大的“恩人”。他们会恨我，会用唾沫星子淹死我。我将会众叛亲离，成为一个被整个家族、甚至整个村子唾弃的“瘟神”。
我失去了这个家，难道还要亲手毁掉可能仅存的、与大哥姐姐之间那一丝脆弱的联系吗？
恨，是需要力量的。 而我，早己被他们抽干了所有的力量。
我的勇气，在第一次被掐住脖子时，就吓破了。 我的尊严，在每一次被迫顺从时，被碾碎了。 我反抗的意志，在每一次被轻易镇压和威胁后，被磨平了。
我就像一头被圈养太久、早己忘记如何搏杀的困兽。獠牙和利爪都只存在于我自己的幻想里，现实中，我连对着主人吠叫一声，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于是，我只能恨。 恨意是我唯一廉价的、安全的、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武器。 我只能把这把刀，一次一次地，捅向我自己。
我也恨这样的自己。 恨这个只有恨意、却没有行动力的自己。 恨这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自己。 恨这个明明身处地狱，却还在可悲地奢望着一点微弱亲情的自己。
我这样，到底算哪样呢？
不是一个勇敢的复仇者。 不是一个决绝的反抗者。 甚至不是一个彻底的堕落者。
我只是一个被仇恨和恐惧同时撕扯的、破碎的、可怜的…… 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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