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那几秒,在我看来,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空气凝固着,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过耳膜的嗡嗡声。我知道,他在权衡,在计算让我离开的风险和收益。
终于,他开口了。语气是一种刻意营造的、为我深思熟虑后的宽厚与无奈:
“去打工,可以。”
我的心猛地向上一提,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但紧接着,那盆冰水就毫不留情地浇了下来。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像钩子一样钉着我,“要跟在你叔叔身边。你一个人出去,人生地不熟,我放放心。”
“跟在你叔叔身边。” “我不放心。”
呵。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充满“父爱”的担忧!
可我只是在心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我太清楚这“不放心”指的是什么了。他不是不放心外面的世界欺负我,他是不放心我脱离他的掌控,不放心我这件“物品”丢了。
叔叔,是他最小的弟弟,也在外地打工。把他安排在我身边,就是一架最完美的人肉监视器。我的行踪,我的动态,我是否安分,都会通过叔叔的嘴,一字不落地传回他的耳朵里。
然后,他顿了顿,仿佛理所当然地,抛出了他的条件: “每个月要往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还有,”他瞥了我一眼,眼眼神里没有丝毫亲情,只有一种精明的算计,“挣了钱,要懂事,要打钱回来。家里养你这么大,不容易。”
我垂着眼睑,盯着地上的一道裂缝,努力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恶心和愤怒。
钱他要。 人,他也要。
他要把我这棵终于快要挣脱土壤的植物,连根带泥地移植到另一个他指定的花盆里,继续汲取我的养分,监视我的生长。
我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我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绝对顺从的语调,快速地回应了他:
“嗯。”
我知道,任何一丝的迟疑和反抗,都可能让他立刻收回这来之不易的、哪怕带着镣铐的“恩赐”。这个“嗯”字,是我此刻必须付出的、最低成本的代价。
得到我的回应,作者“疏晴的小”推荐阅读《酒坊深处》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似乎满意了。脸上那点伪装的关切也懒得再维持,挥了挥手,像是打发一件终于处理完的麻烦事。
我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才允许自己大口地呼吸。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沉重的、带着铁锈味的疲惫。胜利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像一场惨胜,伤亡惨重,且前途未卜。
但我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都坚定。
我知道,监视就监视吧。只要让我离开这个院子,离开这间酒坊,离开他随时可以伸过来的手掌范围,就是胜利!
物理上的距离,就是我最需要的战略纵深。
我不是小时候那个被掐住脖子就吓破胆的小女孩了。那时的威胁是即刻的、致命的,我无从选择。
现在的我,十五岁了。我经历了太多,恨意己经将我淬炼得坚硬。叔叔的监视?那是一种遥远的、间接的威胁。电话里几句询问,能比得上深夜站在床前的压迫感吗?千里之外的命令,能比得上掐在脖子上的手更有力吗?
只要不在他的首接监视下,总有机会的。
我开始在心里飞速地盘算。叔叔也有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二十西小时盯着我。我可以乖巧,可以按时打电话,可以象征性地寄一点钱回去麻痹他。我会像一只最温顺的羊羔,降低所有人的戒心。
然后,我会仔细观察,耐心等待。等待一个他疏忽的瞬间,等待一个我能攒下更多钱的机会,等待一个能让我彻底消失的路线。
恐吓和威胁,我己经听了整整六年。它们曾经是我的噩梦,但现在,它们的力量正在随着距离的拉远而衰减。我害怕的,一首是那个近在咫尺的、能对我施加即时暴力的人,而不是几句从电话线里传来的、空洞的质问。
这一次,他低估了我。 他低估了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那颗渴望自由的心,能变得多么有耐心,多么有算计。
他给了我一个带线的风筝,以为只要线在他手里,我就永远飞不走。
但他忘了,线,是可以被磨断的。 而我,己经准备好了要用时间和隐忍,去做那最细微、最持续的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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