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的手术费,像天文数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相关人的心头。大哥在电话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执拗:“治!肯定得治!砸锅卖铁也得治!”这话听着悲壮,却也透着一股被巨额费用逼到绝境的茫然。砸锅卖铁又能值几个钱?
我没回去。汇出去的那两万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没能换来一声像样的回响。后续的治疗费用像个无底洞,养母的电话渐渐少了,或许是知道从我这里再也榨不出更多,或许是忙于照顾病人无暇他顾。偶尔传来消息,也是病情反复,费用告急,字里行间弥漫着看不见硝烟的绝望。
一个月,在医院的白色恐怖和金钱的快速消耗中,煎熬地过去了。嫂子总算做完了手术,据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后续还有漫长的恢复和放化疗,每一关都需要钱铺路。
我依旧没回去。不是不想,是不能。请假意味着扣钱,意味着失去全勤奖,意味着本就紧绷的家庭经济链条可能瞬间断裂。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重要的是,我回去了又能做什么?站在病床前徒增伤感?还是再次面对那个令我窒息的原生家庭,面对养父可能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我给的钱,他们应该是收到了。嫂子会不会怪我?我不知道,也无从猜测。或许在生死面前,我这点遥远的、杯水车薪的资助和未曾露面的疏离,早己变得无足轻重。又或许,在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心生怨怼,觉得我这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外人,不够尽心。
但这些,我都顾不上了。
我的生活重心,早己被迫收缩到极致——挣钱,省钱。像一头蒙着眼拉磨的驴,周而复始,不敢停歇。
车间里的机器依旧轰鸣,一站十多个小时,腿脚浮肿,腰背酸痛。下班后,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消费,逛超市只挑最便宜的打折菜,孩子的旧衣服缝缝补补再穿一季。夜里对着账本,每一笔开销都反复核算,恨不得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
那两万块钱的债,像悬在头顶的剑。欠丈夫的,欠婆婆的,欠那利息骇人的私贷……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挣来的每一分钱,都有了明确的去处——还债,支付房租水电,预备孩子的学费。
生活退回了最原始的生存模式。没有温情,没有慰藉,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永无止境的劳碌。偶尔在深夜,听着身旁丈夫疲惫的鼾声,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所有的苦和累,都得自己咽下去,所有的难处,都得自己扛起来。
嫂子在医院里与病魔搏斗,她的战袍是白色的,充满药水味。而我的战场,是灰色的车间,是嘈杂的流水线,是写满赤字的账本。我们都在挣扎,只是方式不同。
她或许不会怪我,或许会。这己经不是我所能掌控和忧虑的事情了。
我就像一艘超载的小船,在风雨里飘摇,能勉强维持不沉没,己是耗尽全部力气。再也载不动额外的情感负累和道德审判。
活下去,先把眼前的债还清,把日子过下去。其余的,都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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