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两响，掖庭的宫灯便灭了大半，唯有东南角楼还悬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灯影在青砖地上晃出细碎的阴翳。娴嫔裹着件玄色披风，指尖攥着那枚青铜纹佩，一步步踏上角楼的石阶——今日正是“廿三”，是那半片花瓣上写着的约期。
“娘娘，要不要再等等？”青芜跟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手里悄悄攥着一枚皇后赐的玉牌，若真有不测，凭这玉牌能唤来巡夜的羽林卫。
娴嫔摇头，披风扫过阶上的浮尘：“既来了，便没有等的道理。”她早料到此行是险棋，白日里特意让青芜将一枚刻着三角纹的仿品佩饰，送到了皇后宫中的掌事嬷嬷手里，只说“若今夜未归，便将此佩呈给皇后，查丽妃宫中近日本出入的暗卫”——这是她留的后手，也是试探皇后对西厂谍线的态度。
刚到角楼顶层，便见一道黑影倚在栏边，腰间佩着枚与她手中纹路相似的三角纹玉佩，只是玉质更差，边缘还缺了个小口。
“娴嫔娘娘倒是准时。”黑影转过身，声音刻意压得沙哑，却掩不住袖口飘来的一缕冷梅香——那是丽妃宫里独有的香料，去年冬日丽妃赏给各宫的脂粉里，便掺了这味香。
娴嫔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镇定：“阁下是谁？约本宫来此，总该亮明身份。”
黑影从袖中摸出一卷油纸密信，递过来时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刀的痕迹，果然是西厂的暗卫。“娘娘只需看信，按信中所嘱行事，自然不必知晓在下身份。”
娴嫔刚要接信，眼角余光却瞥见楼下闪过一抹杏色裙角——是惠嫔宫里的宫女！她立刻缩手，指尖故意擦过黑影的玉佩，将一枚细小的银刺藏进了对方的披风褶皱里：“既是密信，怎知不是陷阱？本宫若贸然接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话刚落，楼下便传来惠嫔尖利的嗓音：“好啊！娴嫔你竟敢私会外臣，还敢接密信！今日定要禀明皇上，治你的罪！”
惠嫔带着西五个内务府的嬷嬷冲上楼，目光首勾勾盯着黑影手里的密信，仿佛己经抓住了确凿证据。黑影见状要退，却被青芜拦住去路——方才娴嫔递银刺时，青芜己悄悄绕到了角楼门口。
“姐姐别急着定罪。”娴嫔忽然笑了，伸手扯过黑影的披风，那缕冷梅香更浓了，“这位‘外臣’袖口的冷梅香，姐姐难道不熟悉？去年冬日，姐姐还特意跟丽妃娘娘讨过这香料，说闻着安神呢。”
惠嫔脸色一变，黑影也慌了，伸手要去捂袖口，却不小心将腰间的玉佩蹭掉在地上。青芜立刻捡起，递到娴嫔手里——玉佩内侧竟刻着个“丽”字，虽刻得极浅，却能看清笔画。
“原来不是外臣，是丽妃娘娘宫里的人。”娴嫔掂了掂玉佩，声音不大，却让惠嫔身后的嬷嬷们都变了脸色，“姐姐带着人来抓‘私会’，却抓着了丽妃娘娘的人，不知这事，该怎么跟皇上和皇后说？”
惠嫔浑身发僵，她只知丽妃让她今夜来角楼抓娴嫔的把柄，却不知来见娴嫔的是丽妃自己的人——丽妃这是要借她的手，既试探娴嫔，又把她当弃子！
“是……是我弄错了！”惠嫔强撑着开口，伸手要拉身边的嬷嬷，“咱们走！”
“走不得。”娴嫔拦住她，弯腰捡起黑影掉落的油纸密信，拆开时却发现里面是张空白纸——果然是陷阱，丽妃故意让黑影带空白信来，若她接了，便是“私藏密信”的罪；若她不接，惠嫔也能诬陷她“私会”。
“姐姐既来了，不如跟本宫一起去见皇后。”娴嫔将空白信和刻着“丽”字的玉佩攥在手里，“也好让皇后娘娘评评理，丽妃娘娘宫里的人，为何会在角楼与本宫‘私会’，还带着空白的‘密信’。”
黑影见势不妙，猛地推开青芜要跳窗，却被楼下赶来的羽林卫拦住——是皇后宫里的嬷嬷得了青芜的信，特意调派的人。
惠嫔瘫在石阶上，看着羽林卫押走黑影，再看看娴嫔手里的玉佩和信，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丽妃的棋子。夜风卷过角楼的窗棂，吹得那盏气死风灯左右摇晃，娴嫔望着惠嫔失魂的样子，指尖微微收紧：这深宫的局，一层叠着一层，丽妃既敢用惠嫔当弃子，定还有更狠的后招在等着她。而那枚刻着“丽”字的玉佩，或许就是揪出丽妃与西厂勾结的关键——只是她没想到，丽妃竟会这般急着暴露自己，难道是西厂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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