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缠缠绵绵，把景仁宫的琉璃瓦洗得发亮，却也浸得青砖缝里都透着凉。沈凝华握着素银手炉，指尖仍泛着冷意——方才去给皇后请安，殿里熏的龙涎香太烈，混着窗外的雨气，倒让她想起三年前在冷宫见的那具女尸，也是这样，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气味，连指甲缝里都藏着洗不掉的暗痕。
“婕妤主子，喝口姜茶暖暖吧。”贴身侍女挽月端来青瓷碗，眼底藏着忧色，“方才华贵妃看您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沈凝华接过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没接话，只垂眸盯着碗里浮着的姜丝——方才皇后赐了新制的酥酪，华贵妃偏要凑过来，笑着说“凝华妹妹从前在潜邸就爱食甜，如今怎么倒忌口了”，话落时，袖口扫过她膝头，一枚叠得整齐的月白帕子便“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那帕子边角绣着半朵山茶，针脚密得反常，最末一针还故意留出了半寸线头——是暗卫传信的记号。
“帕子呢？”沈凝华声音压得低，指尖捏着茶碗沿，指节泛白。
“奴婢趁着捡帕子的功夫，己经收进锦囊里了。”挽月凑近，压低了声音，“只是方才华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盯着奴婢的手看了好一会儿。”
沈凝华抬眼，望向窗外廊下挂着的竹帘。雨丝斜斜打在帘上，把往来宫女的身影晕成模糊的墨团——华贵妃是太后的侄女，三年前她查旧案时，就察觉这位贵妃宫里藏着前朝余孽的线索，只是那时她位份低微，连靠近景仁宫的资格都没有，如今虽晋了婕妤，却仍如履薄冰。
“把帕子拿来。”
挽月从腰间解下暗袋，取出那方月白帕子。沈凝华展开，指尖抚过那半朵山茶——线头的长度、绣线的颜色，都是暗卫约定的暗号：“坤宁宫偏殿，地砖下有密函”。可坤宁宫是皇后寝宫，白日里宫人往来不断，夜里更是禁军巡逻的重点，要进去，难如登天。
“主子，”挽月忽然轻声道，“方才皇后说，三日后是太后寿辰，要在御花园设宴，让各宫准备贺礼——或许……”
沈凝华眼底亮了亮，随即又沉下去。寿宴人多眼杂，固然有机会靠近坤宁宫，可华贵妃必定会盯着她。那日帕子落在她面前，未必是巧合——华贵妃或许早就知道这帕子的来历，故意抛给她，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上钩，若是她贸然去坤宁宫，怕是正好落进圈套。
正思忖着，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小太监的声音带着慌：“婕妤主子，内务府来人了，说给您送新制的宫装，还说……还说华贵妃娘娘特意嘱咐，要您务必试试，说是寿宴上穿合宜。”
沈凝华捏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帕角的线头缠在指尖，刺得她心尖发疼。
华贵妃这是步步紧逼，既要用帕子引她去坤宁宫，又要用宫装把她绑在寿宴的明处——一旦她在寿宴上有半分差池，或是密函的事败露，便是万劫不复。
雨还在下，打在窗棂上，淅淅沥沥的，像无数只手在叩门。沈凝华把帕子重新叠好，塞进暗袋，抬眼时，眼底的凉意己褪尽，只剩一片平静：“让内务府的人进来吧。”
挽月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主子从冷宫出来时，也是这样的神情——明明身陷泥沼，却偏要在刀尖上，寻一条生路。
而这一次，路的尽头，怕是连着烧得正旺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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