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花园总飘着断梗残红，沈凝攥着帕子的指尖沁出薄汗，脚步轻得像落在青石板上的柳絮。晚翠跟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小主，这西跨院的假山太偏了，万一撞见旁人……”
“越偏才越安全。”沈凝打断她，目光扫过假山缝隙里半露的青苔——昨夜接的密信里说，那枚刻着“玉衡”纹的玉佩，就藏在第三层石洞里。她是新晋的凝大应，无家世无圣宠，唯一的倚仗便是暗处那桩未完成的谍差，若找不回玉佩，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宫外等候消息的人更要陷入绝境。
石缝里刚触到玉佩的冰凉，不远处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晚翠脸色骤白，忙拉着沈凝往石洞深处缩，却还是慢了半拍——柳贵人的杏黄宫装己出现在假山脚下，身后跟着西个执扇宫女，气派压得满园春色都淡了三分。
“那是谁家的妹妹？躲在石缝里做什么？”柳贵人的声音软中带刺，护甲上的赤金缠枝纹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她是这宫里最得宠的贵人，父兄在朝中掌着兵权，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沈凝早听过她上个月逼死云答应的传闻。
沈凝定了定神，扶着石壁缓缓走出，屈膝行礼时故意让裙摆扫过石洞入口，将玉佩严严实实地遮在身后：“嫔妾凝答应，见过柳贵人。方才嫔妾见石上开了株紫茉莉，想摘来插瓶，没成想惊了贵人，还望恕罪。”
“紫茉莉？”柳贵人挑眉，视线在她沾了泥点的裙摆上转了圈，忽然抬步往假山走了两步，“这西跨院的假山历来荒着，哪来的紫茉莉？妹妹莫不是瞧着这假山风水好，想替自己寻个安身的去处？”
这话诛心——宫中人都知云答应的尸身，便是在这假山后的枯井里寻着的。晚翠急得要开口辩解，沈凝却暗暗按住她的手，抬头时眼底己凝了层怯意：“贵人说笑了，嫔妾入宫才月余，连各宫的路都认不全，哪敢想这些。只是……只是方才好像瞧见石洞里有只松鼠，怕惊了贵人，才躲了躲。”
她故意将“松鼠”二字说得重了些，眼角余光却瞥见柳贵人身后的宫女悄悄往石洞方向瞥了眼。正这时，远处忽然跑来个小太监，是养心殿当差的小李子，见了柳贵人便躬身回话：“柳贵人，皇后娘娘请您去长春宫议事，说是关于明日赏花宴的排布。”
柳贵人脸上的冷意淡了些，却还是没放过沈凝，伸手拨了拨鬓边的珠花：“既是皇后召，那便不与妹妹多说了。只是妹妹记着，这宫里的花好看，可不该采的，碰了会扎手。”说罢，她带着宫女转身，裙角扫过沈凝脚边时，故意顿了顿，“对了，听说妹妹昨日给太后请安时，误踩了李婕妤的裙角？妹妹初来乍到，还是多学着点规矩才好。”
脚步声远了，沈凝才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湿。晚翠扶着她：“小主，柳贵人这是故意针对您，还提李婕妤的事，怕是要挑唆旁人……”
“她不是挑唆，是试探。”沈凝从石洞深处摸出那枚玉佩，指尖触到玉佩边缘时，忽然一顿——玉佩背面本该光滑的地方，竟有一道新刻的浅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刮过。她猛地攥紧玉佩，抬头望向柳贵人离去的方向，心头一沉。
方才柳贵人的宫女往石洞瞥的那一眼，绝非无意。这玉佩，除了她，还有旁人在找。
风卷着落花落在石桌上，沈凝将玉佩塞进袖口，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声极轻的衣料摩擦声。她立刻按住晚翠的嘴，往石缝后缩去——只见一道灰影从假山另一侧闪过，看身形像是个小太监，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转眼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小主，那是……”
“别追。”沈凝的声音发哑，指尖冰凉，“这宫里的影子，比御花园的花还多。我们找到的，或许不是玉佩，是陷阱。”
她望着那道灰影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昨夜密信末尾的话：“玉衡现世，必有血光。”原来所谓的“血光”，从来都不是来自明处的柳贵人，而是藏在暗处的，那些看不见的谍影。
明日的赏花宴，怕是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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