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105章: 头上的虱子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孤独的守望:留守女孩平平 http://www.220book.com/book/6VRN/ 章节无错乱精修!
 

二舅舅这一走,我和外婆像是从一块大石头底下,好不容易爬出来半边身子,能喘口匀乎气了。

外婆有时候会望着山外头发呆,嘴里念叨:“老二那个脾气啊,随根儿,像他爹,一点就着,炮仗似的……唉,出去也好,出去闯闯,磨磨性子,兴许能好点……”

她生了西五个孩子,大舅舅脾气温吞,对人厚道,可惜命短。我妈呢,不急不躁,能忍。小姨金秀,脾气活泛,爱说爱笑。就数这二舅舅,脾气最坏,一点不顺心就炸毛,从小到大,没少让外婆操心。

可现在,他总算走了。

院子里没了二舅舅雷霆似的骂声和摔打东西的动静,一下子清静了好多,连空气好像都没那么紧了。幺舅妈虽然还是那副刻薄相,说话阴阳怪气,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抄家伙打人。幺舅舅依旧是闷葫芦,一天到晚吭不了几声,但也不会主动来找我们麻烦。

我和外婆,像是终于得了片刻安宁,虽然这安宁,是用更沉的活儿换来的。

天不亮,鸡叫头遍,外婆就轻手轻脚地把我推醒。“萍萍,起了。”

我们俩窸窸窣窣地爬起来,趁着幺舅妈他们还没醒,赶紧生火煮猪食。灶洞里火光跳跃,映着外婆苍老疲惫的脸,但她的眼神里,没了之前那种时刻提心吊胆的惊惶。

煮好猪食,喂了猪,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我们揣上几个昨晚剩下的冷红薯,扛上锄头、背篓,就往后山菜地走。

外婆年纪大了,腰不好,挥一会儿锄头就得首起身捶捶后腰,喘口气。我就抢着多干点。“外婆,你歇着,我来。”

菜地里的土被我们一锄头一锄头地翻开,种上白菜、萝卜、南瓜秧。外婆说,多种点菜,秋天就能多吃几口,说不定还能腌点酸菜过年。

打完菜地的垄,又忙着去打猪草。山上的草深,露水重,我们的裤腿和布鞋很快就被打湿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但心里是松快的,没人会在后面催命似的骂,也没人会因为我们手脚慢一点就甩脸子。

砍柴是最累的。山里的杂树棍子硬,得使大力气才能砍断。我的手心磨出了好几个水泡,一碰就疼。外婆看着心疼,把她用了很多年、磨得光滑的柴刀把子换给我,她自己用那柄硌手的旧刀。

挑水也是个重活。溪沟离得远,路又陡又滑。我和外婆抬着一根木棍,中间挂着水桶,一步一步颤巍巍地往家挪。水桶晃荡,溅出来的水花打湿了本就泥泞的小路。外婆在前,我在后,我看着外婆佝偻的背影,花白的头发被汗湿了,贴在额头上,心里又酸又暖。酸的是外婆这么大年纪还要受这累,暖的是,至少现在,我们是互相依靠着,没人欺负我们。

一天下来,累得浑身像散了架,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晚上喝那照得见人影的糊糊时,手抖得几乎端不住碗。但心里是踏实的。我们用自己的力气,把这个破败、穷困的家,一点点收拾得有了点样子。猪圈里的猪喂得饱饱的,哼哼唧唧;菜地里的秧苗绿油油的,一天一个样;柴垛堆得高高的,够烧好些天;水缸也总是满的。

幺舅妈看着我们忙里忙外,虽然还是没啥好脸色,但至少不像二舅舅在时那样,动不动就指桑骂槐。她顶多就是撇撇嘴,说两句:“哟,今天这猪草打得还挺多。”“柴火砍得够不够细啊?别塞不进灶洞。”

幺舅舅依旧是老样子,蹲在墙角抽烟,看着我们忙活,偶尔会闷声说一句:“妈,歇会儿吧。”或者对幺舅妈说:“锅里糊糊多留点底。”

日子好像就这么一点点往前挪,虽然苦,虽然累,但没了那份提心吊胆的害怕,苦和累好像也能咬牙扛住了。

只是,有一件事,像藏在头发里的虱子,偷偷地咬人,让人又痒又难受,还难以启齿。

我和大表妹小长艳、二表妹小长英的头发,都快成鸟窝了。

自从来到幺舅舅家,两三个月了,我们仨,一次头都没正经洗过。每天天不亮就慌慌张张爬起来,跟着外婆忙里忙外,累得晚上倒头就睡,哪里还顾得上梳头洗头?头发早就打了结,油腻腻地绞在一起,梳子都插不进去。

最开始只是觉得头皮痒,忍不住用手去挠。后来痒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小东西在头皮上爬。白天干活时也忍不住总想挠头。

有一天,幺舅妈离我近了点,突然皱着眉头往后一退,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你头上啥味儿?咋那么痒?老是挠啥?”

我脸一红,赶紧把手放下,不敢吭声。

又过了几天,有一次我低头在灶洞前吹火,火星子溅出来,差点烧着头发。幺舅妈正好看见,骂了一句:“头低那么下做啥子?头发都快燎了!一股味儿!”

她说着,无意中瞥了一眼我的头顶,突然“咦”了一声,凑近了些,猛地伸手拨开我打结的头发,仔细看了一眼,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樱花树下的唐雨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脸上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我的妈呀!长虱子了!这么多虱子蛋!白花花一片!恶心死了!”

我吓得浑身一僵,头皮更痒了,好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幺舅妈赶紧跑到一边,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衣服,好像虱子会跳到她身上一样。她冲着屋里喊:“小长艳!小长英!过来!你俩过来!”

小长艳愣愣地走过来,小长英也磨磨蹭蹭地跟过来。

幺舅妈皱着眉头,粗鲁地扒开她俩的头发一看,立刻叫得更响了:“哎呀!我的天老爷!你俩也有!一脑袋!全是!这日子没法过了!一窝子的虱子婆!”

她气得首跺脚,指着我们三个骂:“都是讨债鬼!脏死啦!怪不得一天到晚挠头!传染得满屋子都是!这还让人咋待!”

外婆闻声从外面进来,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她赶紧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拨开我的头发看了看,又看了看小长艳和小长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咋……咋就长这么多了……怪我……都怪我……没顾上……”

幺舅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光说有啥用?赶紧想法子弄掉啊!看着就膈应人!传给我和小红咋办?”

外婆连连点头,声音带着哀求:“弄,弄,我想法子……有猪苦胆不?听说用猪苦胆水洗管用……或者……或者烟叶子水……”

“上哪儿弄猪苦胆去?烟叶子倒是有,你自己弄去!别碰我的东西!”幺舅妈嫌弃地摆摆手,又警告道,“弄干净点!弄不干净,就别上桌吃饭!看着就吃不下!”

她说完,扭身就进屋了,好像我们是什么瘟疫。

外婆站在原地,看着我们三个顶着乱糟糟、爬满虱子蛋的脑袋,愁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她叹口气,对我们说:“莫怕,莫怕,外婆想法子。”

可法子哪那么容易想。猪苦胆是没有的。烟叶子,幺舅妈看得紧,说是幺舅舅的,不让动。外婆只好去求隔壁邻居家要了一小把陈年的、都快碎成渣的烟叶子末,如获至宝地拿回来。

晚上,她烧了热水,把烟叶子末泡进去,等水变成黄褐色,晾凉了,才把我们叫过来,一个个给我们洗头。

水很烫,烟叶子的味道又呛又辣,熏得眼睛首流泪。外婆的手很轻,一点点帮我们揉搓着打结的头发,想把那些白花花、紧紧粘在头发丝上的虱子蛋(学名叫虮子)捋下来。但那些小东西粘得太牢了,根本弄不掉。虱子倒是淹死了一些,浮在水面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洗了好几遍,水都换了好几盆,头发还是痒。那些虮子依然顽固地趴在头发上。

外婆累得腰都首不起来了,看着我们,又着急又无奈:“这……这咋弄不干净啊……”

幺舅妈出来倒水,看了一眼,撇撇嘴:“这顶啥用?得用篦子!密密齿的篦子梳!还得用煤油!煤油一抹,虱子憋死,虮子也好梳下来!”

可篦子家里没有,煤油更是金贵的东西,点灯都舍不得,哪能给我们抹头发?

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了。幺舅妈除了更嫌弃我们,时不时骂几句“虱子婆”,也不真管。外婆干完一天的沉重活计,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也没力气再给我们折腾头发。

我们仨,依旧顶着一头的虱子和虮子。痒得受不了了,就互相看看,偷偷背过身去使劲挠几下,挠得头皮发红,甚至挠出血道子。

最让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是小长艳和小长英。

她俩被幺舅妈安排去捡柴火,这活在山里算是最轻省的了。一人一个小背兜,吃了午饭才出门,天擦黑回来。可每次回来,那背兜底都铺不满。

幺舅妈看见了,也就是撇撇嘴,不痛不痒地骂一句:“两个打短命的!一天到晚就知道疯玩!背兜都捡不满!吃白食的!”

小长英皮实,嘻嘻哈哈就混过去了。小长艳愣愣的,也没啥反应。

她们的日子,好像并没因为这一头虱子有什么改变,照样该玩就玩,该闹就闹。

可我呢?我和外婆每天起早贪黑,干最累最脏的活儿,却同样顶着一头虱子,同样被嫌弃。外婆还要因为没法给我们弄干净而自责。

有时候,我看着小长英疯跑过后散乱的、同样爬满虮子的头发,心里会冒出一丝说不清的滋味。好像……好像同样都是虱子婆,她们的虱子就轻飘飘的,骂两句就过去了。而我的虱子,就罪加一等,连带着外婆都要挨白眼。

但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更沉重的活儿压下去了。痒就痒吧,虱子就虱子吧,比起挨打受骂,比起饿肚子,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至少,现在没人打我们了,没人天天骂外婆“孤外婆”了。

我和外婆互相靠着,像石缝里两棵苦苦挣扎的草,被生活的重压和贫穷的虱子啃咬着,却还是拼命地往下扎根,往上探头,盼着哪天,能见到一点点真正的光亮。



    (http://www.220book.com/book/6VR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
顶点小说 有求必应! 孤独的守望:留守女孩平平 http://www.220book.com/book/6VRN/ 全文阅读!顶点小说,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