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叔唐学强回来的消息,像夏天傍晚的闷雷,在寨子里滚了一圈,弄得人心惶惶,又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
那天下午,日头偏西了,热气还没散尽,知了还在树上扯着嗓子叫。我们仨刚从鹰嘴崖下来,背篼里装着些新采的草药和几只套到的山鼠,准备去寨子边的小河沟收拾干净。刚走到寨口,就看见一辆破旧的长途班车扬起一阵黄土,停在路口。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下来一个黑瘦的男人,提着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风尘仆仆的。
是西叔唐学强!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西叔看起来比年前走的时候更瘦了,脸上带着常年在外打工的疲惫,但眼神里透着回家的急切和高兴。他一下车,就大步流星地往寨子里走,大概是想快点看到自家那快盖好的新房子。
我们仨下意识地躲到路边一棵大树后面,没跟他打招呼。我们跟西叔家,说不上亲近,也说不上有仇,平时没啥来往。
看着西叔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咯噔一下。寨子里那些关于西婶和刘师傅的风言风语,他肯定还不知道。待会儿他回到家,看到那气派的平房,再听到那些闲话……我不敢往下想。
我们没心思去洗山鼠了,磨磨蹭蹭地往寨子里走,故意绕了点远路,想避开西叔家那边。可寨子就这么大,屁大点事都能传得满天飞。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西叔家那个方向传来一声男人的怒吼,像平地炸响一个雷,惊得树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走了。
“小罗艳!你给我滚出来!”
是西叔的声音!又怒又急,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
紧接着是西婶带着哭腔的辩解:“学强!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是他们瞎说……”
“瞎说?全寨子的人都瞎说?就你清白?!”西叔的声音更高了,夹杂着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哐当”声,“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寄回来盖房子,你倒好!在家里偷汉子!你对得起我吗?!啊?!”
“我没有!我真没有!”西婶哭喊着,“是刘师傅……他是好心帮我们……人家就是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怜……”
“好心?帮到床上去了是吧?!”西叔的声音气得变了调,“那个开破车的刘老五是吧?老子找他算账去!”
然后就是一阵拉扯和女人的尖哭声。周围几户人家的人都探出头来,远远地看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但没人敢上前劝架。这种家务事,又是这种丑事,谁掺和谁惹一身骚。
我们仨站在远处一个土坡上,也能隐约看到西叔家院子里的混乱。西叔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红着眼睛,要往外冲。西婶死死抱着他的腿,哭得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又是泪又是土。新盖的房架子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
小娴吓得紧紧抓住我的手,小声问:“姐,西叔会打西婶吗?”
我没说话。看西叔那样子,打人是肯定的了。寨子里的男人,有几个不打老婆的?何况是这种“丢尽脸面”的事。
小九撇撇嘴:“活该!谁让她不守妇道。”
我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觉得西婶是自作自受,明明有男人,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惹来闲话。另一方面,又有点可怜她。西叔常年不在家,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盖房子这种大事,没个男人帮衬,确实难。刘师傅的出现,也许一开始真是帮忙,但日子长了,孤男寡女的,难免生出点别的情分来。这世道,对女人总是更苛刻些。
“走,回家。”我拉起弟弟妹妹,不想再看下去了。这场面,让人心里堵得慌。
回去的路上,寨子里的人三五成群,都在议论这事。语气里有鄙夷,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听说了吗?唐学强一回来就发大火了!”
“能不火吗?换哪个男人受得了?”
“要我说,小罗艳也是……耐不住寂寞……”
“那刘师傅也不是好东西,趁人之危!”
“这下有好戏看咯!说不定要出人命!”
那些话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我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我们鹰嘴崖那个清净的山洞。
晚上,我们点燃松明,洞里昏黄的光线摇曳着。小娴还在为白天的事害怕,小声问我:“姐,西婶会不会被西叔打死啊?”
我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寨子里以前不是没出过这种事,男人打老婆,往死里打,最后也没人管。
“别想了,睡吧。”我吹熄了松明。
洞外,山风呼啸,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寨子里的喧嚣被重重山峦隔开,显得遥远而不真实。但我知道,西叔家的风波,不会这么快平息。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日子,西婶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而寨子里那些长舌妇,又有了新的、更劲爆的谈资。
我们管不了别人的事,只能紧紧守着自己的小窝,过一天算一天。这山里山外,每天都有新的故事上演,有的热闹,有的心酸。而我们姐弟仨,就像山涧里的石头,被命运的流水冲刷着,努力不被冲走,努力活下去。
只是,经过这一遭,我更加觉得,这世上,谁都靠不住。男人靠不住,亲戚靠不住,连所谓的家,有时候也是个吃人的地方。能靠的,只有自己这双手,和身边这两个需要我保护的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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