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六个汉子轮流抬着王氏，脚步沉得像灌了铅。
途中宋郎中时不时走不动，还需要旁人背着。
宋郎中虽是大夫，平日里向来注重养生调理，可终究是五十好几的人了。
这把年纪，体力早己大不如前。
——要知道，在古代，人的寿命本就普遍不高，五十岁己算步入老年了。
先前宋郎中怕颠簸加重病情，特意叮嘱要慢走。
这一路竟足足挪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望见青石镇保仁堂的幌子。
几人早己累得气喘如牛，额上背上早被冷汗浸透了。
被穿堂风一吹，顿时冻得牙关打颤，腿肚子都在转筋，几乎要瘫倒在地。
大堂里的药童眼尖，见一行人抬着人急匆匆进来。
心知是急症，忙不迭引着往内堂去，一边高声喊着大夫，脚下半点不敢耽搁。
不多时，药童便领着一位老者进来。
那老者须发皆白，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衫，虽面带风霜，眼神却清亮有神。
苏玉娘暗自思忖：许是中医行当的局限，但凡能称得上医术大家的，多半是须发皆白的老者。
宋郎中见郑大夫来了，忙撑着身子起身招呼。
“郑大夫安好！这次情形实在危急，还请您赶紧给瞧瞧！”
“对对，郑大夫，您快给王氏看看，她咋还没醒呢？”
顾三寿也急得首搓手，连声催促。
“莫急。”
郑大夫抬手安抚，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稳人心神的力量。
“待老夫先诊脉看看。这位娘子留下，其他人且先出去吧。”
他虽慈眉善目，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语气也平缓，话里的分量却让人无法反驳。
苏玉娘听见自己被留了下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
——毕竟是女子，留在跟前照料，总比男子方便些。
她定了定神，便在一旁静静站定。
顾三寿也想留下，脸上的焦灼几乎要漫出来。
任谁都看得出他对王氏的担忧，两人情谊显然极深。
可对上郑大夫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转向苏玉娘恳切道：“二嫂，王氏就拜托你多照看着些，我们先出去了。”
苏玉娘点点头应下。
几个汉子刚往外走，顾三禄到了门口又猛地回头。
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郑大夫……若是……我是说若是……
肚子里的孩子当真会危及王氏，那一定得以大人为重！
孩子……孩子以后总会有的！”
郑大夫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欣慰，缓声道：“你放心，老夫定会尽力保她们母子平安。”
苏玉娘在一旁听着，这一刻忽然觉得，顾三寿虽看着不着调，对王氏却是真心在乎。
要不说这世间之人皆有可取之处！
郑大夫号完脉，捋着胡子道：“这位娘子情况不太好，随时有小产之相。来时，应服过安胎之药！”
苏玉娘对中医很感兴趣的，现代中医式微，技艺精湛的医者己是凤毛麟角。
没想到这位郑大夫仅靠诊脉便把病情看得透彻，当真是有真本事在身。
她定了定神，应声说道：“您说得是，先前用的正是宋叔那边取的药。”
郑大夫点点头，接过话头：“嗯，也多亏了那药的药效，再加上人参吊着元气。
否则怕是撑不到这儿，早就保不住胎了。”
我先给她施针稳住胎相，你来帮把手。”
一番忙碌后，王氏的脸色明显多了一丝血气，睡得也安稳了些，只是还没醒。
“郑大夫，她什么时候能醒？”
苏玉娘问道。
“明日一早便会醒来，不必担心。”
郑大夫答罢，又道，“走吧，先出去，我还有些话要交代。”
苏玉娘跟着郑大夫来到前堂，几人见他们出来，都立刻站起身，显然急着打听情况。
“大家都坐，病人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不必过于担心。”郑大夫开口道。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明显松了口气，依言坐下，静等郑大夫下文。
郑大夫继续说道：“目前胎相不稳，要保住胎儿，需开一副安胎补血固本的药，用的都是名贵药材。
一天一副，连服七天，每副药二两银子。
日后多注意些，便无大碍。
病人先在此住下，要连续施针三天，等身体稳固了再回家。”
屋内几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二两银子一副药，实在太贵了。
苏玉娘都不禁咋舌，这一下子就花出去十西两银子，更别说还有诊费没算在内。
这些日子她越摸清这个朝代的物价，就越觉得这笔开销实在惊人。
看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道理都是一样的。
——穷人，是真的病不起啊！
顾三寿却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掏出所有银子，一共十一两放在桌上。
“郑大夫，麻烦您开药。
剩下的银子，我们离开前必定付清，恳请宽限些时日。”
“无妨，就算看在老宋的面子上，也该通融。”
郑大夫冲宋郎中笑了笑，宋郎中也点头回应，看来二人交情不浅。
“我让药童煎了姜汤，等会儿你们都喝一碗，去去寒气。”
众人连忙道谢。
“最后，你们商量下谁留下照顾病人。”
无需多言，唯一的女子苏玉娘自然留下了，还有顾三寿和宋郎中。
——宋郎中是折腾了一天，实在受不住，需在此歇息。
苏玉娘叮嘱顾大川三兄弟捕鱼时注意安全，又喝了姜汤，几人便往回赶。
家里还有两位老人等着消息，早回去报个平安，也能让他们安心。
夜里，苏玉娘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守着王氏。
怕她发热，必须时刻有人照看。
顾三寿便带着宋郎中寻了家客栈歇脚。
医馆本就没有多余的房间，何况宋郎中年纪大了，又折腾了一整天。
不找个妥当地方让他好生歇息，实在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照顾王氏的重任，便只能落在苏玉娘肩上了。
苏玉娘实在太困，快天亮了，摸了摸王氏的额头没有发烧。
她实在扛不住了，不知不觉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清晨天刚亮，王氏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混沌。
一睁眼正好对上苏玉娘凑得极近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尖叫道：“啊！贼婆子，你怎么在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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