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郎中的好奇心更盛了，当下扬声道：“哦？你问吧，我听着呢。”
苏玉娘目光沉静，缓缓开口：“按宋叔说的，最妥当是送镇上医馆。
可这路上的风险难料，想必您就算没法子彻底保证万无一失，总该有更稳妥些的法子吧？
我听说，像这种时候，用人参之类的补品，或许能起点作用？”
宋郎中闻言，眼睛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这妇人竟能想到这一层，心思这般细腻，又通透得很！
真不知外头那些说她难缠无赖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
他抚着胡须，点头赞道：“苏氏说得不错。人参确有奇效，能补气固元，稳住她眼下的病情，撑到医馆是没问题的。只是……”
他话锋微顿，“这人参金贵，可不便宜，用不用看你们的意思？”
“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没说的原因！”
苏玉娘没再接话，该问的都问清楚了。
利弊也摆得明明白白，她相信顾老头心里己有了数。
她知道，这些人身在局中，早就乱了方寸，眼下明明有最稳妥的路。
——宋郎中既是专业人士，既然己经给出了最切实的法子。
照着做便是，何必再瞎琢磨？
说到底，有问题，自然有解决的章程，哪用得着她来拿什么主意？
大夫的话，在这关头便是最权威的，比谁拍胸脯保证都管用。
当然，苏玉娘心里也得划个界限！
——她说的“听大夫的”，只算在这古代。
搁在现代可就不一样了，毕竟两处的理念差着十万八千里。
就说这古代的医馆，门楣上常题着“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图的是一份医者仁心，盼的是百姓安康。
现代的医院，开业时喊的口号都是“目标先赚一个亿，加油干。”
你咋不加上一句奥利给呢！
果然，她抬眼看向顾老头时，对方正紧锁着眉头，显然在掂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老头身上，等着他拿最后的主意。
“不知这一趟下来，得用多少银钱？”
顾老头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问道。
宋郎中面露难色，却还是据实说道：“单是人参和我这药钱，得二两银子。
但要说去镇上请郑大夫、抓后续的药，你们至少得备足十两。”
他知道这笔银子对寻常农家来说，几乎是掏空家底的数目，可人命关天。
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清：“我不妨事，日后方便了再给也成，先紧着镇上的开销凑。”
这话算是给顾老头解了围，可旁边的顾三寿还是下意识嚷道：“这么贵？”
他并非不愿救王氏，只是穷日子过惯了，对银子的数目格外敏感。
“闭嘴！混账东西！”
顾老头气得脸色铁青，扬手就想打他。
“要不是你们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能闹出这祸事来？
赶紧去把你们房里的银子都拿出来！”
骂完又转向宋郎中，语气沉重却坚定：“宋老弟，那就按你说的办。
这孩子的命要紧，我若是实在没办法，那是天意。
可只要能凑出来，断没有看着不救的道理。”
“老哥仁义！”宋郎中拱手赞道，“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顾老头苦笑一声：“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只要这几个兔崽子别再给我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正说着，顾三寿捏着个瘪瘪的荷包出来，递给顾老头。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爹，我们房里……总共就三两银子。”
顾老头自己手里也只有二两积蓄，加起来不过五两，离十两还差着一半。
他眉头紧锁，一时犯了难——老大老二两家日子也不宽裕，实在不好开口让他们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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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
顾老头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愧疚。
三个儿子里，老大顾大福向来最听话孝顺，受苦受累最多，却总在这种时候最先站出来。
苏玉娘看在眼里，知道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毕竟是救命的事，况且老三两口子虽说平日里有些小毛病，倒也没什么大恶。
她上前一步，说道：“爹，我手里有五两银子，先拿西两出来，我留一两应急。我这就回去取。”
顾老头猛地抬头，没想到苏玉娘能拿出这么多，眼眶顿时有些发热。
“好，老二媳妇！这银子算老三借你的，日后我必定盯着他，一分不少地还上！”
他转头看向顾三寿：“老三，你自己说！”
顾三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满是羞愧。
对着苏玉娘作揖道：“二嫂，你放心，这银子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必定一分不差地还你。
今日……今日多亏了你肯出手救王氏，我……我这辈子都记着这份情。”
毕竟是他们偷学人家捕鱼去河里才掉了冰窟窿。
苏玉娘不怪罪己是宽宏，竟还肯拿出银子救命，这份情分，他实在受之有愧。
苏玉娘没再多说，只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家取银子。
“老哥，我瞧你这二儿媳，做事有章程，心里头更是揣着沟壑呢，实在是难得！”
宋郎中望着苏玉娘离去的背影，真心实意地赞道。
顾老头脸上泛起几分得意，嘴上却谦虚道：“嗨，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是你太抬举她了。”
眼下银子的事有了着落，他悬着的心落了大半，总算有了闲心说笑。
另一边，苏玉娘借着回家取银子的由头出了门。
——她的银子都在随身的空间里，不过是找个借口避开众人，方便取银子罢了。
她慢悠悠在院外转了半圈，装作从家里折返的样子，手里己多了个沉甸甸的布包，转身便往回走。
半个时辰后，药总算是煎好了。
刘氏和顾三寿小心翼翼地撬开王氏的嘴，一勺一勺将药汤灌了下去，又将一片薄薄的人参片塞进她舌下含着。
做完这些，众人便开始准备往镇上动身。
苏玉娘看向宋郎中，语气恳切：“宋叔，要不麻烦您也跟着去一趟？
路上有您照看，我们心里更踏实些。
男人们年轻力壮，轮流背着您走，绝累不着您。
等这事了了，让我爹好好请您喝顿酒，您看行吗？”
宋郎中朗声笑起来：“哈哈，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推辞不成？
行，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们走一趟！”
这一趟，家里几乎所有男丁都动了身。
雪后路面湿滑，牛车既难走又颠簸，实在不适合载着病人。
最后商量着，用门板搭了个简易的担架，几人轮流抬着王氏往镇上赶。
顾老头原本也想跟着去，却被苏玉娘拦下了。
“爹，您年纪大了，这一路风雪难行，您去了我们还得分心照看。
我跟着去，有什么事也能搭把手，您就放心在家等着吧。”
她心里想着，既然己经管了这事，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顾老头琢磨了片刻，知道自己去了确实是累赘。
苏玉娘心思细、有主见，她跟着去，自己反倒能安心。
于是点了点头：“那行，路上千万当心，有事让大川他们快些捎信回来。”
临行前，苏玉娘又特意找到顾老太，请她看顾下她家。
让她意外的是，顾老太今儿个竟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拍着她的手笑道：“放心去吧！你们要是天黑前回不来，晚上我就搬过去住，保准把她们娘几个照看好。”
苏玉娘心里嘀咕：这老太太，突然对自己这么热乎，真让她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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