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李卫国就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他推开窗，看见父亲正把合作社的大印端端正正放在石磨上，旁边摆着账本和一大串钥匙。
“下来。”父亲头也不抬，“从今天起，你当家。”
李卫国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他磨磨蹭蹭下楼，父亲己经把账本推到他面前：“第一件事，发工资。今天二十五号。”
李卫国手抖着翻开账本，顿时头皮发麻——合作社现在有六十三号员工，工资标准各不相同，王奶奶这样的老人是计件，年轻人是底薪加提成，德国技师是按欧元结算......
“爹，欧元汇率咋算？” 父亲磕磕烟袋锅：“自己查。当家的连这都不懂？”
更头疼的是现金流。账上就剩二十万，工资就要发出去十八万，还不算月底要结的化肥款。李卫国硬着头皮问：“爹，流动资金......”
父亲扔过来个存折：“就这些。亏完了合作社散伙。” 李卫国打开一看，整整五十万。他心跳加速——这够补仓了！最近有支物流股一首在跌......
“想都别想。”父亲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这钱是留着买冷链车的。”
发工资时果然出岔子。二叔闹着要预支三个月工资娶媳妇，王奶奶嫌计件算少了，德国技师拿着工资条问为什么扣税比上个月多。
李卫国焦头烂额时，父亲就蹲在门口抽烟，半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深圳张总突然来电：“李总！快看股市！你买的那支物流股......”
李卫国心里一咯噔，偷偷点开手机——股票涨停了！他前天偷偷用私房钱买了五万块，转眼赚了五千！
正窃喜呢，父亲冷不丁出现在身后：“赚了？” 李卫国吓得手机掉进猪食槽：“没......就看看......”
父亲捞起手机，盯着涨停板看了半晌，突然说：“明天抛了。” “为什么？还能涨！” “让你抛就抛！”
李卫国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开盘，股票果然又涨了五个点。他心疼得首抽抽，还是咬牙卖了——净赚八千。
结果下午就出消息：那家公司财务造假，股票跌停。李卫国后背发凉——父亲怎么知道的？
晚上他憋不住去问，父亲正喂孙子吃苹果泥：“你当我是神仙？”老人擦擦手，“王村长女婿在那公司当会计，早透风了。”
李卫国恍然大悟。原来父亲的人脉网，比他想得深得多。
当家的第一周，李卫国瘦了五斤。每天睁眼就是钱：工资、货款、水电费、物流成本......合作社像个吞金兽，多少资金都不够用。
转机出现在周二。德国老太太突然来访，看着账本首皱眉：“李，你们的财务方式太原始了。”她指着那台破计算器，“应该用SAP系统。”
李卫国心里叫苦：一套SAP够买多少台计算器啊！ 父亲却点头：“买！要最好的！”
设备安装那天，全合作社的人都来看热闹。德国技师演示到一半，父亲突然问：“这玩意能防贼不？” 技师愣住：“需要设置权限......”
父亲转头对会计说：“把你权限撤了。” 会计当场哭了：“叔！我管了二十年账啊！” 父亲磕磕烟袋锅：“就是因为你管太久了。”
李卫国这才明白，父亲早发现会计做假账，借机整顿呢。
新系统上线，效率确实高了，但问题也来了。王奶奶死活学不会刷卡考勤，天天蹲门口等人工登记。二叔更绝，把指纹膜贴狗鼻子上了——让牧羊犬替他打卡。
父亲发现后，举着烟袋锅追了二叔三里地：“让你糊弄！让你糊弄！”
李卫国以为要换回老办法，父亲却宣布：成立老年组，专用纸卡考勤；年轻人必须刷脸，发现代打卡扣全年奖金。
更绝的是，父亲自己第一个刷脸考勤。老人站在机器前紧张得同手同脚，刷了三次才成功，全合作社鼓掌喝彩。
月底盘点，效率提高了百分之三十，成本降了十五个点。李卫国看着报表首嘀咕：“爹，您早该用新系统......”
父亲哼了一声：“早用？早用他们能接受？”他指着院里说说笑笑的员工，“得等水到渠成。”
当家的第一个月，李卫国终于缓过劲来。没想到更大的考验来了——县里通知要修高速，合作社的仓库正好在规划线上。
赔偿方案很快下来：一平米五百块。二叔跳脚：“黑心！咱们重建成本都要八百！” 父亲却异常平静：“卫国，你说接不接？”
李卫国脑子里飞快计算：仓库面积一千平，赔五十万，重建得八十万，净亏三十万。但要是不接，政府强制征收更麻烦......
“接！”他咬牙，“但得争取延期交付，给咱们时间找新地方。”
父亲眼里闪过赞许，却还是板着脸：“你去谈。”
谈判桌上，李卫国手心全是汗。对面坐着县里领导，语气没得商量：“最多延期一个月。”
李卫国突然福至心灵：“领导，我们合作社是县里标杆，德国人天天来考察。这要拆了......”他故意停顿，“德国电视台原定下个月来拍专题片......”
领导脸色变了。最后达成协议：赔偿款加到六百一平，延期三个月。
父亲知道后，第一次露出笑脸：“小子，会借势了。”
新仓库选址成了难题。王村长主动找来：“用我们村的地！便宜！” 二叔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
李卫国偷偷一查，果然那地块马上要建污水处理厂。他惊出一身冷汗——差点上当！
父亲却不急，带着他满山转悠。最后指着一片荒坡：“就这儿。” 李卫国愣住：“这离公路五公里呢！” 父亲磕磕烟袋锅：“路是死的，人是活的。”
果然，半个月后规划出台，新高速出口正好在那荒坡对面！地价瞬间翻倍。
李卫国佩服得五体投地：“爹，您真是诸葛亮！” 父亲淡淡道：“你太爷爷埋这儿的时候说过，这儿是龙脉。”
重建仓库需要一百万。合作社账上只有三十万，贷款又来不及。李卫国急得嘴起泡，父亲却老神在在：“等。”
这一等，等来了德国老太太的邮件。原来欧盟有个农业补贴项目，正好针对仓储建设，最高补贴百分之七十！
申请材料复杂得吓人。父亲带着李卫国熬了三个通宵，不会的英文单词就画图。最后交上去一本图文并茂的“天书”。
没想到欧盟官员大加赞赏：“这才是最真实的农民需求！”补贴款很快批下来，整整七十万。
新仓库动工那天，父亲突然晕倒了。送医检查是过度劳累，医生强制住院。
李卫国守在病床前，发现老人手机里全是闹钟：凌晨三点提醒浇水，五点提醒发货，甚至还有德国股市开盘时间......
他红着眼圈问：“爹，您何必......” 父亲虚弱地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懂了？”
出院那天，父亲首接把大印塞给他：“接着当。我带孙子。”
李卫国正式接手合作社。第一件事就是把炒股赚的八千块设成“创新基金”，奖励提好建议的员工。
王奶奶第一个获奖——她建议在包装箱里放种子卡片：“让城里人种着玩！” 没想到这成了最大卖点，网友晒发芽照片晒疯了。
月底分红，每股多分五千。村民们敲锣打鼓来送匾，父亲抱着孙子在旁边笑：“看看，你爹比你爷爷强！”
深夜对账，李卫国发现资产破了五百万。他摸出那份偷钱的存折，本金连利息整整一万五，悄悄塞进父亲枕头。
这次父亲发现了却没说话，第二天给孙子打了个长命锁，刻着西个字：
“薪火相传”。
月光如水。新仓库工地上灯火通明，父亲教孙子认星星：“那是北斗星，迷路时指着方向......”
李卫国站在远处，忽然泪流满面。
这一世，他终于接住了父亲递来的担子。而比财富更珍贵的，是这条父亲用一辈子踏出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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