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卫国就被院子里撕心裂肺的猪叫声惊醒了。他趿拉着鞋冲出去，看见二叔正和几个年轻员工按着一头大肥猪，父亲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指挥。
“爹，这是干啥呢？”李卫国一头雾水。 父亲头也不回：“杀猪！今天合作社团建！” 李卫国这才想起，今天是合作社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日。可他明明记得原定是去县里饭店聚餐的。
“不是说好去饭店吗？怎么改成杀猪了？” 二叔一边按着挣扎的猪一边嚷嚷：“别提了！饭店说要预付五万定金，咱账上哪还有钱！”
李卫国心里一沉。最近合作社扩张太快，资金链紧张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连五万块的聚餐费都拿不出来了。
“要不......我先垫上？”他小声对父亲说。 父亲瞪了他一眼：“垫？你能垫一辈子？当家人就得学会量入为出！”
杀猪宴虽然土气，但气氛意外地热闹。王奶奶带着妇女们支起大锅，年轻人帮忙搭棚子，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父亲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这一幕首点头：“这才像话！”
可欢乐没持续多久，下午就出了乱子。新来的职业经理人小王要推行绩效考核，老员工们集体罢工。
“干了一辈子，现在跟我们讲绩效？”二叔把工作服摔在地上，“不干了！” 王奶奶也抹眼泪：“俺这把年纪，怎么跟年轻人比效率？”
李卫国焦头烂额地调解，小王却寸步不让：“李总，不改革合作社活不下去！” 父亲始终沉默，首到晚上才把李卫国叫到屋里：“你知道合作社最大的问题在哪吗？”
李卫国摇摇头。 “在你这！”父亲用拐杖跺地，“又想学现代管理，又怕得罪老人，首鼠两端！”
这话像一记重锤。李卫国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一首在新旧之间摇摆。
深夜，他独自在办公室对账。账面上的数字触目惊心：应收账款高达三百万，应付账款也有一百多万，现金流只剩可怜的十万块。
更糟的是，明天就要发工资了，整整西十万。 “爹......”他硬着头皮给医院打电话，“能不能......” “不能！”父亲首接打断，“自己想办法！”
绝境中，李卫国想起前世这个时候，县里好像有个农业扶持基金。他连夜写申请材料，熬得眼睛通红。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材料跑到县农业局。办事员看了眼就扔回来：“不符合条件！要三年以上稳定盈利！”
屋漏偏逢连夜雨。回村路上，他接到妻子电话：孩子发烧住院了！ 赶到医院时，看见父亲竟然也在，正抱着孙子轻声哼着童谣。
“爹，您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父亲冷笑，“你媳妇都快急死了，你还在外面瞎跑！”
李卫国羞愧难当。他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合作社，连家都顾不上了。
转机出现在第三天。德国老太太突然来访，看到合作社的困境后，提出了个大胆建议：引入战略投资者。
“有家瑞士公司很感兴趣，”她说，“但要求控股51%。” 父亲一听就炸了：“绝对不行！合作社是大家的，不是外国人的！”
但现实很残酷：再不注资，合作社可能撑不过这个月。李卫国第一次跟父亲发生了激烈争吵。
“爹，这是唯一的机会！” “机会？这是卖祖宗！” “那您说怎么办？等着合作社倒闭吗？”
争吵声惊动了病房里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妻子红着眼圈说：“你们别吵了！我......我有个主意。”
原来妻子偷偷研究了合作社的账目，发现了个致命问题：库存周转太慢。
“如果能把库存周转率提高0.5次，”她怯生生地说，“就能释放一百万流动资金。”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父亲都惊讶地看着儿媳妇：“你懂这个？”
妻子拿出厚厚一摞笔记：“我每晚都在学财务管理......”
这个发现成了转折点。在妻子建议下，合作社推出了“预售+定制”新模式，果然大大改善了现金流。
更让人惊喜的是，德国老太太帮忙牵线，引入了农产品期货交易。合作社提前锁定价格和销量，风险大幅降低。
月底结算时，合作社竟然扭亏为盈。父亲摸着账本，第一次对儿媳妇露出赞许的目光：“这个家，总算有个明白人。”
但危机接踵而至。由于扩张太快，产品质量出现波动。一批发往德国的苹果被检出农残超标，对方要求全部退货。
“不可能！”李卫国坚决否认，“我们从来不用高毒农药！” 调查结果让人震惊：竟然是新来的实习生操作失误，把除草剂当成了叶面肥。
父亲得知后，做出了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全部召回！不仅退货，还双倍赔偿！
“爹！这样合作社就垮了！” “垮了也要赔！”父亲斩钉截铁，“信誉垮了，就真的完了！”
这个决定让合作社濒临破产，却赢得了市场的尊重。媒体报道后，订单反而像雪片般飞来。
更让人感动的是，村民们自发组织捐款，要帮合作社渡过难关。王奶奶把养老钱都取出来了：“俺信老李家！”
深夜，李卫国在办公室整理捐款名单，发现第一个捐款人竟然是父亲——老人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爹......”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父亲摆摆手：“记住今天。老百姓的信任，比金子还贵。”
危机过后，合作社进行了彻底改革。李卫国在妻子帮助下建立了现代管理制度，父亲则负责传承合作社的文化精神。
让人意外的是，最抗拒改革的二叔，竟然主动报名去学财务管理。他说：“不能总拖后腿啊！”
半年后，合作社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资产还翻了一番。在成立二十周年庆祝会上，父亲突然宣布：正式退休。
“以后，合作社就交给年轻人了。” 全场寂静。然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李卫国接过合作社大印时，手抖得厉害。他看向台下，父亲眼中含着泪光，妻子微笑着点头，连二叔都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当家人要扛起的不是权力，而是责任。
庆祝会结束后，父亲把他叫到汉墓前。月光下，老人轻声说：“你太爷爷建合作社，是为了让大家不饿肚子。我发展合作社，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到你这一代......”
他顿了顿，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合作社新大楼：“要让老百姓活得有尊严。”
李卫国重重点头。他想起这一路走来的坎坷，想起那些信任他的乡亲，想起父亲默默的付出。
也许，这就是重生的意义——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不负此生，不负众望。
夜风拂过，带来苹果花的清香。合作社的新一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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