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改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县城里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机关单位、国营厂子的宿舍院里，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事。
“听说了吗？住的房子能买下来了！” “便宜是便宜，可也得几千块钱呢！哪掏得起？” “买了就是自己的了，以后还能传给儿子孙子，多好！” “好啥？这破房子都住几十年了，买了还得自己修，不如等着单位分新房。”
各种声音都有，但真正愿意而且有能力立刻掏出几千块钱买下公房的人，并不多。很多人都在观望，或者干脆打算把购房资格转让出去，换点现钱更实在。
李卫国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悄无声息地行动起来。
他首先瞄准的是那些效益不好、职工收入低的单位。这些单位的职工，更急于变现。他通过以前做生意积累的人脉，悄悄放出风去，说自己有亲戚想买房，愿意出钱购买购房资格，价格好商量。
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
第一个来的是县农机厂的一个老工人，姓周，五十多岁，一脸愁容。 “李老板，听说……听说你想买购房资格？”周师傅搓着手，有些局促。 “周师傅，坐，坐。”李卫国给他倒了杯水，“是有这么个想法，我有个远房表叔，乡下来的，想在县城安个家。您是哪儿的房子？” “就农机厂老宿舍楼，三楼，朝南，五十平不到点。”周师傅叹了口气，“厂里效益不行，几个月没发全工资了，儿子又要结婚等钱用……你看，这资格能卖多少钱？”
李卫国心里有数了。农机厂地段偏点，但房子旧，以后拆迁补偿面积算起来可能不划算，但价格肯定极低。 “周师傅，都不容易。这样，一口价，一千五。您要是愿意，我立马点钱，手续咱们悄悄办，绝对不给你惹麻烦。”
周师傅眼睛一亮，显然这个价格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犹豫了一下：“一千八……行不行？儿子结婚实在缺钱……” 李卫国故作沉吟了一下，一拍大腿：“成！看您老实在，一千八就一千八！就当交个朋友！”
当下签了简单的协议，付了钱。周师傅千恩万谢地走了。
开门红！李卫国心里暗喜。一千八，买下一个五十平房子的购房资格！这跟白捡差不多！
接下来几天，他又陆续接触了几个来自不同单位的职工。有县中学的老师，嫌房子旧想换新的；有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急着用钱给老人看病；还有纺织厂的女工，丈夫跑了，一个人养孩子想换点生活费……
李卫国根据不同地段、不同楼层、不同面积，仔细盘算着未来的价值和拆迁潜力，一个个地谈价还价。地段好、面积大的，比如县中心小学隔壁教育局宿舍的房子，他出到三千五。地段偏、房子破的，就像农机厂那种，压到两千以下。
他手里那五万多块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换回一张张写着名字和房号的协议。过程必须隐秘，大多选择晚上在人少的茶馆或者首接在人家里交易，避免引起注意。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样大量收购购房资格，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最先找来的是他一个远房表姨，在街道办工作，消息灵通。 “卫国啊，听说你最近在倒腾公房资格？”表姨神秘兮兮地问，“你可小心点，这事敏感着呢！别让人抓住小辫子，说你投机倒把！”
李卫国心里一凛，脸上堆笑：“姨，您想哪去了！我就是帮几个朋友忙，他们钱不凑手，又想买房，我帮着搭个线，赚点跑腿费而己。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哦？是吗？”表姨将信将疑，“我可听说你收了不少啊。年轻人，踏实点好，别净想些歪门邪道。”
“哎，哎，听姨的。”李卫国赶紧点头。
刚打发走表姨，小慧也忧心忡忡地来找他。 “卫国，俺听厂里有人议论，说你在低价买公房资格，说你想当二道贩子……俺舅也听说了，让俺问问你，到底咋回事？”小慧拉着他的胳膊，眼睛里有担忧，“咱现在日子刚好点，你可别犯错误啊。”
李卫国心里暖暖的，握住她的手：“放心吧，小慧。我不是倒卖。我是真觉得这些房子以后能升值，买了放着等以后拆迁或者自己住都行。手续都合法，就是正常的买卖购房资格，政策允许的。你舅那边，我改天去跟他解释。”
好说歹说，才把小慧安抚住。
李卫国知道，必须得更低调才行。他改变了策略，不再主动出击，而是通过几个信得过的中间人去接触卖家，自己尽量躲在幕后。
资金也快见底了。前后收了差不多十几套房的资格，五万多块钱花得干干净净。
看着手里那一沓厚厚的协议，李卫国既兴奋又有压力。这些都是未来的财富啊！但眼下，他几乎成了“负翁”，手里只剩下去年下半年攒下的一点周转资金了。
仓库和作坊的日常运营、工钱、货款，都需要钱。现金流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不得不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进货的时候更拼命地压价，能赊账就赊账。平时抽烟都降了档次，从带过滤嘴的降成了最便宜的经济烟。
李铁柱和王翠芬看出了儿子的变化。 “卫国，最近生意不顺？咋看你抠抠搜搜的？”王翠芬忍不住问。 “没事，妈。最近货款压得多，周转有点慢，省着点花。”李卫国含糊道。 李铁柱吧嗒着旱烟，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别硬撑。” “哎，我知道，爸。”李卫国心里苦笑。爹啊，我不是硬撑，我是在囤宝贝啊！
这天，他正在仓库里盘点库存，琢磨着怎么尽快回笼点资金，BP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关于股市的新闻。
经历了前期的疯狂后，股市再次陷入低迷，成交量萎缩得厉害。
李卫国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却是一动。低迷？成交量萎缩？这不又是布局的好时机吗？
他想起前世记忆中，明年，也就是九六年，会有一波更大的牛市！而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可是……钱呢？哪还有钱投股市？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机会就在眼前，却没钱抓住，这感觉太难受了！
他看着仓库里堆积的货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抵押贷款？对！现在房子手续都快办下来了（他收购资格后，正在陆续办理更名手续），虽然只是些老破小，但应该也能贷出点款来！
但风险太大了！万一股市继续跌呢？万一贷款还不上呢？
就在他纠结万分的时候，柱子领进来一个人，是县信用社的信贷员，姓赵，以前来仓库盘过点，算是认识。
“李老板，忙着呢？”赵信贷员笑着打招呼。 “赵哥？啥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李卫国心里有点打鼓，信用社的人主动上门，准没好事，难道是来催收贷款的？可他没贷款啊。
“没事，下来转转，看看你们个体户有啥资金需求没。”赵信贷员坐下，递给他一根烟，“听说你最近买卖做得不小啊？还买了房？”
李卫国心里咯噔一下，消息传得真快！他接过烟，苦笑：“赵哥，您就别寒碜我了。买房那是掏空了家底还借了债，现在正愁周转呢。”
他故意哭穷，想试探一下口风。
赵信贷员眼睛却亮了：“缺周转资金？好事啊！我们信用社就是支持你们这些优秀个体户的！有没有考虑过办点贷款？利息不高，手续也简单。”
李卫国一愣，心跳突然加速。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
他压抑住激动，装作犹豫的样子：“贷款？利息再低也是钱啊……我现在这情况，怕还不起……”
“哎哟，李老板你太谦虚了！”赵信贷员拍着他肩膀，“谁不知道你仓库生意红火，作坊也搞起来了？还有那么多房产（他压低了声音），这就是优质资产啊！随便抵押一两套，贷个几万块钱周转，轻轻松松！”
李卫国脑子飞快转动。抵押贷款，投入股市，博96年的大牛市……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但他看着赵信贷员热情的脸，想着那波记忆中的大行情，一股冒险的冲动涌了上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干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又心动的表情：“赵哥，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心动。就是……这手续……”
“手续包在我身上！”赵信贷员一拍胸脯，“只要你点头，我马上给你办！最快三天放款！”
“那……那就麻烦赵哥了？”李卫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先用老街那套小院抵押，贷……贷两万试试？”
“两万？太少了！起码五万！”赵信贷员比他还积极，“你那院子我知道，地段不错，值这个价！”
五万！李卫国心脏狂跳！有了这五万，加上他之前股市赚的还没完全抽出来的本金，他就能在96年牛市启动前，布下一个更大的局！
“成！听赵哥的！就贷五万！”他一咬牙，伸出手和赵信贷员紧紧握在一起。
一场更大的财富博弈，即将拉开序幕。而李卫国的人生，也将因为这大胆的决策，驶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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