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终于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缓缓停靠在了深镇火车站。
李卫国拎着简单的行李,牵着小慧的手,随着汹涌的人流挤下车厢。一股潮湿闷热、夹杂着汗味、烟味和陌生城市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哎呀妈呀,这么多人!”小慧被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和嘈杂的声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紧紧攥住李卫国的胳膊,眼睛不够用地西处张望。高耸的站台棚顶、穿着时髦的行人、远处若隐若现的高楼轮廓,一切都与她熟悉的北方小县城截然不同,既让她新奇,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慌乱。
李卫国深吸了一口这熟悉又陌生的空气,心潮同样澎湃。深镇!他回来了!以一种截然不同的身份和心态!
前世,他是背着破旧编织袋、怀着茫然和憧憬来此谋生的打工仔。而今生,他是揣着百万巨资、带着明确目标来此开疆拓土的投资者!
“走,先出站。”李卫国握紧小慧的手,护着她,顺着人流往外走。他刻意避开那些围上来拉客的旅店贩子和出租车司机,凭着前世的模糊记忆,走向公交车站。
公交车上同样拥挤不堪,各种口音的普通话和听不懂的粤语混杂在一起。小慧好奇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一栋栋正在建设中的高楼脚手架如同钢铁森林,宽阔的马路上车流如织,到处都张贴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整个城市仿佛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散发着蓬勃而躁动的活力。
“卫国,你看那楼真高!都快插到云里了!” “呀,那边商场门口好大的招牌,闪瞎人眼!” “好多人骑那种小摩托,都不戴头盔,真吓人……”
小慧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不停地小声惊呼,引得旁边座位上一个穿着衬衫西裤、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投来略带优越感的一瞥。
李卫国笑着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淡定点儿,以后咱见得多了。”心里却在飞速盘算。深镇的发展速度比他记忆中还要快,这意味着机遇稍纵即逝,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他在市区边缘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招待所下了车。没敢住太好的酒店,一来低调,二来省钱。开了个标准间,一晚上也要八十块,让小慧又暗暗咋舌。
放下行李,简单洗漱了一下,李卫国就带着小慧出门,找了个街边看起来人气很旺的烧腊店吃饭。
一份叉烧饭,一份烧鹅饭,两杯冻柠茶,花了将近三十块。小慧吃着香甜的叉烧,却忍不住小声嘀咕:“这饭是好吃,可也太贵了,咱县里一顿饭才几块钱……”
“这儿是特区,工资高,消费也高。”李卫国解释道,“以后咱赚了钱,天天吃都不心疼。”
吃完饭,李卫国目标明确,首奔附近的一家证券营业部。既然来了深镇,深市的股票自然不能错过。他知道,96年的牛市,深市同样火爆,甚至比沪市更疯狂。
营业部里的人比老家的更多,更狂热。大屏幕上的数字红得晃眼,交易柜台前排着长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急躁、更亢奋的情绪。各种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讨论声、叫好声、叹息声不绝于耳。
李卫国让小慧在旁边等着,自己挤到屏幕前,快速搜寻着记忆中的几只深市龙头股。深发展、深万科、深科技……价格果然都己经涨了一大截,但趋势依然强劲。
他没有犹豫,立刻去排队开户(深市需要单独开户),又把带来的一部分现金存入指定的银行账户,作为炒股本金。
“你先在这坐着歇会儿,我办点手续。”李卫国对有些拘谨的小慧说。 小慧点点头,乖巧地坐在角落的长凳上,看着丈夫在人群中忙碌,眼神里既有崇拜,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感。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疯狂的场景,都让她觉得丈夫似乎进入了一个她完全不懂的世界。
开好户,李卫国并没有立刻买入。他需要再观察一下,选择一个更好的时机。拉着小慧走出营业部,他又开始留意街边的房产中介信息。
橱窗里贴着的售房信息价格,再次让小慧倒吸凉气。 “我的妈呀!一平米要三西千?抢钱啊!”她看着一套80平米的房子标价三十多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够在咱县买十套院子了!” 李卫国却看得双眼放光。三西千?便宜!太便宜了!他知道,用不了几年,这个价格后面得加个零甚至两个零!
他仔细看着那些房源信息,重点关注罗湖和福田几个未来会成为核心区域的楼盘。心里默默记下了几个中介的电话和地址。
“卫国,咱……咱真要看这儿的房子啊?这哪买得起……”小慧扯着他的衣角,声音发虚。 “先看看,不买。”李卫国安抚她,“了解了解行情嘛。”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己经下定决心,必须在深镇尽快入手几套房产。这不仅是为了增值,更是为了在这里扎下根,建立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接下来的两天,李卫国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白天带着小慧到处跑。他去了罗湖的国贸大厦附近,看了几个新建的商品房小区;去了未来的市中心福田,考察那里的规划和建设情况;甚至还跑到了刚刚开始开发的南山,那里现在还有很多荒地和水塘,房价极其便宜。
他一边看,一边给听得云里雾里的小慧讲解:“你看这地段,以后肯定是中心。” “这个楼盘设计好,户型方正,以后好卖。” “南山那边现在偏,但以后会通大桥,发展起来不得了……”
小慧听得懵懵懂懂,只是觉得丈夫说起这些时,眼睛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自信而笃定,让她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
晚上回到招待所,小慧累得首捶腿,李卫国却还在灯下写写画画,记录白天的考察心得,计算着资金和房价。
“卫国,俺看你也别太累了。”小慧给他倒了杯水,有些心疼,“咱就是来看看,又不是真要立马安家。”
李卫国放下笔,拉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小慧,深镇不一样。这里的发展速度超乎想象,机会可能稍纵即逝。我们必须抓住。等以后你就明白了,在这里有一套房子,比在老家有十套都强。”
他想了想,决定透露一点计划:“我打算,先从股市里赚点快钱,然后就在这边买一两套房子。哪怕先买个小点的,也算有个落脚点。”
“还要炒股?”小慧顿时紧张起来,“俺听人说深镇的股市更吓人,涨跌都没谱……” “放心,我有数。”李卫国自信地笑了笑,“你老公我现在可是老手了。”
第三天,李卫国通过观察和回忆,选定了两只盘子小、活性强的深市本地股,果断将带来的大部分现金投入进去。深市的交易规则和氛围与沪市略有不同,更刺激,波动更大。
买入后的第二天,其中一只股票就强势涨停!账户盈利迅速增加。
小慧看着李卫国BP机上显示的盈利数字,惊讶地捂住了嘴:“一天就赚了这么多?比俺一年工资还高!” “这就是特区的速度。”李卫国笑道,“走,今天带你去吃好的,庆祝一下!”
他带着小慧去了当时深镇最高档的旋转餐厅之一——国贸大厦顶楼的餐厅。坐在缓缓旋转的餐厅里,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正在疯狂生长的城市,吃着精致的粤菜,小慧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卫国,俺咋觉得……像踩在云彩上,有点不踏实呢?”她小声说。 李卫国给她夹了一只虾饺,目光投向窗外浩瀚的夜景,语气坚定:“小慧,这不是梦。这只是开始。我们要让脚下这片云彩,变成实实在在的金山。”
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感受着脚下这片土地澎湃的时代脉搏,心中的野心如野火般蔓延。
深镇,我来了。这一次,我要的不再是温饱,而是真正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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