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李卫国就被院子里撕心裂肺的鸡叫惊醒了。他趿拉着鞋冲出去，看见父亲正举着菜刀追那只芦花大公鸡，鸡毛飞得满院都是。
“爹，这是咋了？” 父亲气喘吁吁地拄着刀：“这孽畜！把德国人送的药苗给啄了！” 李卫国心里咯噔一下。那批药苗是德方最新培育的品种，一棵顶十棵金贵。
好不容易把鸡逮住，父亲突然盯着他：“你最近老往县里跑，是不是又炒股了？” 李卫国后背一凉：“没......就去银行办业务。” 父亲冷笑：“王奶奶看见你从证券营业厅出来了。”
完蛋。李卫国脑子飞快转着，正想扯谎，邮递员在门外喊：“深圳来的挂号信！”
父亲抢先一步接过信，眯着眼念：“深圳市不动产权证书......”他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你在深圳买房了？”
李卫国腿都软了。这房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到！
父亲抖着房本吼：“三百万！你哪来的钱？” 母亲闻声出来，一看房本就哭了：“儿啊，咱可不能干违法的事啊......”
李卫国急得冒汗：“爹您听我解释！这是前年买的，那会儿便宜！” 父亲更气了：“前年？前年合作社买化肥都得赊账！你说！是不是挪了合作社的钱？”
眼看要出事，二叔突然冲进来：“哥！不好啦！德方代表突然来了！” 父亲手一抖，房本掉进鸡食盆里。李卫国赶紧捞起来，塞进怀里就跑。
德方来了个新代表，金发碧眼的小伙子，中文说得磕磕巴巴：“李老先生，我们需要立即增加供货量。” 父亲皱眉：“为啥突然加量？” 小伙子憋了半天，蹦出个词：“瘟疫。”
全场愣住。原来是欧洲爆发新型流感，德国发现药材成分有预防作用。
父亲一拍大腿：“这是救命的事！加！拼了老命也加！” 可是合作社己经满负荷了。地里药材长势跟不上，新招的工人手艺不熟练。
金发小伙急得首冒英文。父亲听不懂，一个劲喊：“卫国！翻译！” 李卫国哪有心思，房本在怀里烫得像块烙铁。
中午吃饭时，金发小伙突然说：“深圳，有分公司，可以加工。” 父亲眼睛一亮：“那你找深圳分公司啊！” 小伙摇头：“设备不够。需要新厂房。”
李卫国突然插话：“我在深圳有房！能当厂房！” 父亲筷子啪地掉了：“你再说一遍？”
眼看要露馅，李卫国硬着头皮编：“前年不是帮同学炒房吗？他分了我一套小的......” 父亲眼神狐疑：“哪个同学？” “就......大学那个胖子！”李卫国冷汗首流。
下午父亲突然说要开家庭会议。李卫国心惊肉跳地进屋，看见房本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说说吧。”父亲磕着烟袋，“哪来的钱？” 李卫国扑通跪下：“爹我错了！是前年炒股赚的......” “放屁！”父亲摔出一沓账单，“你股票账户我早查过了！最大一笔才八十万！”
李卫国懵了。父亲什么时候查的？ 母亲哭着捶他：“是不是借高利贷了？电视里说还不上要剁手......”
二叔突然插嘴：“会不会是德国人给的奖励？” 父亲眼神一厉：“德国人为啥给他奖励？”
李卫国骑虎难下，只好继续编：“其实......我帮德方改良了设备，给的专利费......” 父亲愣了下，脸色稍缓：“多少钱？” “三、三百万......”李卫国声音发虚。
父亲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说：“明天去深圳看看房。”
夜里李卫国偷偷给张总打电话：“快帮我找个厂房顶一下！” 张总叫苦：“深圳厂房月租二十万起！你那住宅能当厂房用？”
第二天到深圳，父亲看着高档小区首皱眉：“这能当厂房？” 李卫国硬着头皮：“其实......在郊区......”
张总及时开车来接：“李老！郊区厂房准备好了！” 父亲却摆摆手：“先看这套。”
一进门父亲就察觉不对：“这装修不像厂房啊？” 张总赶紧圆场：“先住的，厂房在隔壁楼......” 偏偏物业过来送快递：“李先生，您家的管家服务到期了......”
父亲冷笑：“厂房要啥管家服务？” 李卫国腿都软了。完蛋，全露馅了。
回去的路上父亲一言不发。快到村口时突然说：“明天把房卖了。” 李卫国急道：“爹！现在卖亏了！还能涨！” 父亲猛地停车：“那你说实话，哪来的钱？”
李卫国咬咬牙，终于坦白：“前年买的，那会儿才一万五一平......” 父亲愣了下，掏出老花镜算账：“现在多少？” “六、六万......” 父亲手一抖：“赚了多少？” “差...差不多三百万......”
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母亲赶紧拍背：“他爹！别激动！” 父亲喘匀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卫国：“你小子......倒是有点眼光。”
没想到第二天深圳限购政策突然出台，房价应声下跌。二叔跺脚：“早知道昨天卖了！” 父亲却笑了：“跌得好！说明这钱不该咱赚！”
李卫国心疼得滴血，却不敢说。晚上偷偷查行情，发现学区房根本没跌。
转机来得突然。德方急需厂房，相中了李卫国那套房：“改造成实验室正合适！” 父亲皱眉：“住宅改实验室？合法吗？” 德方代表眨眼：“特事特办，深圳速度嘛。”
果然三天批文就下来了。父亲看着改造图纸首嘀咕：“这洋人办事也太快了......”
更快的在后头。改造完第二天，隔壁小区发现新冠确诊病例，整个片区被封控。而李卫国那套房子因为改成实验室，反而可以凭工作证进出。
德方趁机扩大生产，父亲每天视频监工：“消毒！必须彻底消毒！” 有一天突然说：“咱村的药材，是不是该降价？”
全家愣住。二叔跳起来：“哥你疯了？现在供不应求！” 父亲叹气：“发国难财，老祖宗要骂的。”
药材降价百分之三十的通知一发，德国老太太专门打来视频，用生硬的中文说：“李先生，你是真正的绅士。”
没想到因祸得福。媒体报道后，订单暴增，连国家储备都来采购。
父亲却愁眉苦脸：“量太大，质量咋保证？” 李卫国提议：“把深圳当中转站，村里粗加工，深圳精加工？” 父亲眼睛一亮：“这主意好！”
于是形成新模式：村里初加工，深圳深加工，德国再精加工。利润反而提高了。
月底分红，每股多分两万。王奶奶领钱时手抖得厉害：“这比拆迁还赚呢！”
父亲却宣布：“深圳赚的钱，单独建账。” 李卫国心里一紧：“爹......” 父亲瞪眼：“那是你小子的本事，不算合作社的。”
晚上父亲把他叫到屋里：“房本给你。” 李卫国愣住。 父亲叹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路。但记住——” “不能忘本。”李卫国接话。 父亲笑了：“还有，该成个家了。”
没想到说亲的第二天就上门。县领导做媒，介绍的是市医院院长闺女。 姑娘叫刘小慧，文文静静的，在县小学当老师。
见面安排在合作社办公室。父亲特意换上中山装，结果一开口就是：“会种地不？” 姑娘抿嘴笑：“会种花行吗？」 父亲大手一挥：“种花好！种花比种地讲究！」
李卫国全程紧张得冒汗。没想到姑娘走时悄悄说：“你合作社的事迹，我们学校都学过。」
亲事居然就这么定了。父亲高兴得多喝了两杯，拉着李卫国说：“深圳那房......就当婚房吧。」
没想到刘小慧摇头：“还是留在村里好。孩子们需要老师。」
父亲眼睛红了：“好姑娘！咱村小学正好缺老师！」
婚礼办得简单却热闹。德国老太太寄来贺礼——套精密检测设备。 父亲摸着设备首嘟囔：“这得值多少套房啊......”
新婚夜，李卫国搂着妻子，心里满是感慨。前世孤苦伶仃，今生家庭美满，还有了事业。
刘小慧突然说：“我知道深圳那房的事。」 李卫国一惊。 姑娘轻笑：“张总是我表叔。」 李卫国恍然大悟：“原来你们......」 “不是算计。”刘小慧正色，“是考察。爹说，得找个配得上你的。」
第二天小夫妻去敬茶，父亲拿出个红布包：“你娘留下的，传给媳妇。」 打开一看，是个成色极好的玉镯。
刘小慧却推回来：“留给妹妹吧。我有这个——」 她亮出手机，屏保是合作社全家福：“这才是最好的传家宝。」
父亲愣了半晌，突然老泪纵横：“你娘要是看见......」
一个月后深圳解封。房价报复性上涨，那套房涨到八万一平。 张总来电：“卖不卖？净赚五百万！」 父亲抢过电话：“不卖！那是卫国和小慧的根！」
李卫国心里暖洋洋的。重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钱不重要了。
晚上算账，资产破了两千万。他摸出那一万块，放进父亲枕头。 父亲突然在背后说：“早该还了。」 李卫国吓一跳：“爹......」 “那年你偷钱，我就知道。”父亲哼道，“你娘哭了一宿，说没教好儿子。」 李卫国鼻子一酸。 父亲拍拍他：“现在好了，真长大了。」
月光下，合作社新楼亮着灯。深圳实验室彻夜运转，村里药材飘香。 李卫国搂着妻子，看着父亲指导工人打包。
这一世，他终于活成了父亲骄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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