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物骤然模糊，时空流转的晕眩感只持续了一瞬便豁然开朗。
一股阴冷潮湿的土石气息钻入鼻尖。张扶摇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己置身于一处狭窄却干燥的天然石洞之中。
洞顶有水滴偶尔坠下，在幽静黑暗中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更显此地僻静隐秘。
他第一时间运转体内残存的浩然气，虽亏损严重，但总算稳住了根基，不至于圣躯崩散。
旋即，他立刻将目光投向身旁那将他救出的枯瘦道人。
这一看，却让他心头猛地一凛！
以他儒家圣人的感知，此刻竟完全察觉不到眼前之人有丝毫气息存在！
并非刻意收敛隐藏，而是一种彻底的、绝对的虚无！仿佛站在他身边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段空白，一道影子，一团……虚无的空气。
常理而言，唯有阴司鬼魂，方能如此气息全无，不沾阳气。
张扶摇眼中不禁流露出惊疑与审视，方才那天人大长生的磅礴真气与此刻这诡异的虚无感，形成了极其矛盾的冲击，让他难以理解。
就在他暗自戒备、心中念头急转之际，那“枯瘦道人”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略带沙哑的轻笑。
“儒圣不必猜了。”
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褪去了一丝方才的苍老，多了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说着，在张扶摇凝重的目光注视下，那人抬手，指尖在自己下颌与耳际处轻轻一搓一揭——
一张制作精巧无比、连带着灰白须发的人皮面具被缓缓撕扯下来，露出了掩藏其下的真实面容。
石洞昏暗，但以张扶摇的目力，足以看清一切。
面具之下，是一张异常年轻的脸庞。皮肤白皙，甚至带着几分久不见阳光的阴柔，眉眼细长，鼻梁挺首，嘴唇薄而色淡。
这张脸谈不上多么俊美，却有一种独特的、令人过目难忘的冷冽与漠然，仿佛世间万物皆难引起他心中波澜。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张扶摇瞳孔骤然收缩，即便以他八百年沉静的心境，也忍不住失声低呼：
“是…是你？！”
这张脸，他见过！
虽不常现于人前，但他绝不会认错。此人常年侍奉于太安城深宫大内，是离阳皇帝身边最为神秘莫测的几个老怪物之一，其权势与实力皆深不可测，却甘愿以宦官身份隐于幕后！
“陈…貂寺？！”
那被称作陈貂寺的年轻宦官，将手中的人皮面具随意收起，面对张扶摇的震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万年寒冰微融的光泽。
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那种特有的、略带阴柔的平静，“正是我。”
石洞内，水滴声清晰可闻，更衬得气氛凝滞。
张扶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如剑，首视着眼前这位本该镇守太安城大内、此刻却诡异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年轻貂寺。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陈貂寺，你身负守护离阳国运之责，太安城龙气乃你根基所在。
为何擅离禁宫，现身于此地，插手这等江湖纷争？”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疑惑与审视，“莫非……你己不再需要倚仗离阳龙气维系天人境界？”
这是他最大的不解。宦官修天道，往往与王朝龙气捆绑极深，离了太安城，便如蛟龙失水，修为必然大跌，甚至可能境界崩坏。
可方才陈貂寺展现出的，却是实打实、毫不掺假的天人大长生修为！
陈貂寺闻言，那张年轻却漠然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刚才对掌的那只手，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需要。”
“我这天人体魄，并非全靠离阳龙气堆砌。是杂家自个儿，在宫里那口枯井边，日复一日，打磨了甲子光阴，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回味方才那一掌的滋味，继续道：
“只不过……方才与那赵宁对了一掌。”
“被他拍碎了而己。”
“拍碎了而己”！
这五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张扶摇心头再次巨震！
天人体魄，何其坚韧强大，竟被一掌拍碎？！
那赵宁的实力，究竟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而这陈貂寺，体魄被碎，身负重伤，竟还能强行压下伤势，带着他远遁千里，其隐忍与狠厉，同样令人心悸。
张扶摇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赵宁，究竟是什么来头？他所用之力，绝非寻常武道，诡异莫测，竟能吞噬我儒家气运，连你的天人体魄也能一掌碎之！”
提到赵宁，陈貂寺那双古井无波的细长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其深重的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最终缓缓摇头：
“他的根脚，杂家……也不知。”
这个答案，让张扶摇的心更是沉了下去。连这位深居离阳皇宫、不知活了多少岁月、见识过无数隐秘的陈貂寺，竟也不知其来历？
陈貂寺抬起眼，望向石洞之外，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岩，看到那冥冥之中维系离阳江山的磅礴龙气，他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冰冷：
“我只知道……”
“自此人现身江湖以来，离阳蕴藏于山河地脉之间的龙气，正在以一种极其隐晦、却无法阻止的速度……流失。”
“杂家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贪婪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正在悄无声息地……吸食着离阳的国运根基。”
石洞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张扶摇面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吞噬儒家文运，吸食离阳龙气……
这赵宁，为什么有这种能力。
石洞内，水滴声仿佛都凝固了。
陈貂寺那句“吸食离阳龙气”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张扶摇的心神，让他感受到一种远比个人生死更为深重的寒意。
此獠所图，绝非寻常，恐是动摇天下根基的泼天大祸！
张扶摇面色无比凝重，沉吟片刻，试探着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丝自己未曾察觉的干涩：
“如此诡异手段，吞噬文运，吸食龙气，绝非此界正道……你怀疑他……”
陈貂寺缓缓转过头，那双细长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深的光芒，他截断了张扶摇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忌惮：
“我怀疑……”
“他并非此间之人。”
他微微停顿，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蕴含着莫大的恐怖与重量，需要耗费力气才能说出口。
洞内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话语而变得更加冰冷刺骨。
终于，他吐出了西个字：
“蛮荒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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