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县的夜，被寒风与血腥包裹。白日的惨烈厮杀留下的痕迹无处不在：焦黑的弹坑、坍塌的工事、散落的武器零件、以及那些永远沉默的、覆盖着破旧军装的遗体。残存的川军士兵们蜷缩在战壕里，就着冷水啃着硬邦邦的杂粮饼子，许多人裹着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棉衣，依旧冻得瑟瑟发抖。伤兵的呻吟声被刻意压低，却更添几分凄凉。
秦远山胳膊上缠着新的绷带，巡视着如同被犁过一遍的阵地。每走过一处，士兵们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敬礼，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拍着一个个士兵的肩膀，查看他们的伤口，分发着为数不多的烟卷（从缴获的鬼子物资里找出来的）。
“弟兄们，辛苦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今天，咱们打得好！没给川军丢人！没给中国人丢脸！”
“师座，您也受伤了……”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兵看着秦远山渗血的胳膊，眼圈发红。
“皮外伤，不碍事。”秦远山咧嘴笑了笑，比划了一下，“比起在北沙河和滕县，这算个球！老子命硬，阎王爷都不收！”
粗俗的笑话引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冲淡了凝重的气氛。
“师座，明天……鬼子还会来吧？”一个老兵哑着嗓子问，眼神里带着疲惫，却没有恐惧。
“来！肯定来！”秦远山收敛笑容，目光扫过众人，“而且只会更凶！但咱们今天能守住，明天一样能！为啥？因为咱们是川军！咱们身后是徐州，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咱们没地方退，也不想退！”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弹药不多了，我知道。工事也烂了，我知道。弟兄们也累了，我更知道！但是！”
他猛地一指阵地前方黑暗中日军营地的篝火：“小鬼子也一样累！一样怕！他们也是肉长的，挨了枪子照样死！咱们子弹打光了，还有大刀！大刀砍卷刃了，还有拳头牙齿！就是死，也得崩掉他狗日的一口牙！让鬼子知道，想从咱们川军阵地过去，得用命来填！”
“要得！” “师座说得对！” “跟狗日的拼了！”
士兵们的血性再次被点燃，低沉的吼声在战壕里回荡。
巡视完阵地，秦远山回到几乎被炸塌一半的师部。王大河送来初步的伤亡统计和弹药清点报告，数字触目惊心：能战斗的兵员己不足八百人，弹药平均每人不到十发，手榴弹几乎耗尽。
“师座，这样守下去，最多再撑一天……”王大河声音沉重。
秦远山看着地图，眉头紧锁。死守，确实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打破僵局，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能争取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日军侧后方的一个标记点——那是白天侦察兵汇报的一个日军临时野战弹药堆积点，守卫相对薄弱。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夜袭！端掉鬼子的弹药点！不仅能缓解己方弹药危机，更能造成日军明日进攻的困难，甚至引发混乱！
但这风险极大。部队己极度疲惫，夜间渗透敌控区，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秦远山一咬牙，下了决心，“王大河！”
“到！”
“立刻从警卫连和侦察排挑选还能动的、身手好的弟兄，组成一支敢死队！要自愿的！告诉他们，任务九死一生，但成功了，就能救活很多弟兄！我亲自带队！”
“师座！您不能再去冒险了！”王大河急忙劝阻，“您是一师之主！让我带人去！”
“少废话！执行命令！”秦远山眼睛一瞪，“论摸黑捅鬼子，老子比你在行！”
王大河知道拗不过，只得领命而去。
很快，一支由三十余名精悍老兵组成的敢死队集结完毕。人人配备大刀、手枪和集束手榴弹，脸上涂满锅底灰，眼神中闪烁着决死的光芒。
秦远山同样装备整齐，看着这些忠诚无畏的部下，沉声道：“弟兄们，废话不多说！咱们去给鬼子送份‘大礼’！能不能活着回来，看运气！但就算回不来，也得闹他个天翻地覆！让鬼子今晚睡不着觉！”
“愿随师座赴死！”队员们低吼道。
趁着夜色深沉，敢死队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阵地，融入黑暗之中。秦远山一马当先，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记忆，带领队伍绕过日军的明哨暗岗，向着那个弹药堆积点摸去。
一路上惊险万分，好几次几乎与日军的巡逻队撞上，都被他们提前潜伏躲过。寒冷的夜晚，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终于，接近了目标区域。那是一个设在小树林旁的临时场地，堆放着不少木箱，周围拉着铁丝网，只有几个哨兵在来回巡逻，远处有几个帐篷，显然是守卫部队的住处。
秦远山仔细观察了片刻，打出手势，队员们立刻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向弹药点渗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河血：川渝旌旗录解决哨兵的过程干净利落，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队员们用匕首无声无息地干掉了外围的哨兵，迅速靠近了弹药堆。
“快！安放炸药！主要炸那边的炮弹箱和汽油桶！”秦远山低声下令。
队员们迅速行动，将带来的炸药和集束手榴弹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关键位置。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个队员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油桶，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
“八嘎！什么人？！”帐篷里立刻传来了鬼子的喝问声和拉枪栓的声音！
“暴露了！快引爆！撤退！”秦远山当机立断，大吼一声，同时举枪向帐篷方向射击！
“砰！砰！”
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轰隆隆——！！！”
几乎在同一时间，安放的炸药和手榴弹被相继引爆！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响起！整个弹药堆积点瞬间化作一片火海！殉爆的炮弹和汽油桶如同烟花般西处飞溅，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天！
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不仅彻底摧毁了弹药点，更引起了日军整个营地的巨大混乱！鬼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遭到了大规模夜袭，纷纷惊慌失措地冲出帐篷，盲目地开枪射击，甚至发生了误击！
“撤！快撤！”秦远山一边射击掩护，一边大吼着下令撤退！
敢死队员们趁着爆炸引起的混乱，迅速按预定路线撤离。不断有鬼子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子弹在耳边呼啸。
“师座！小心！”一名队员猛地将秦远山扑倒，一串机枪子弹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
那名队员却身中数弹，当场牺牲！
“狗日的！”秦远山眼睛血红，捡起牺牲队员的冲锋枪，对着冲来的鬼子疯狂扫射！
队员们边打边撤，交替掩护。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没有人退缩。
终于，在付出了十余人的代价后，剩余的敢死队员成功摆脱了追兵，跌跌撞撞地返回了己方阵地。
此时，日军营地依旧乱成一团，大火还在燃烧，爆炸声偶尔传来。
阵地上的川军士兵们早就被远处的爆炸和火光惊动，看到秦远山他们安全返回，顿时发出了压抑的欢呼！
“师座！你们成功了！”
“太厉害了！鬼子窝炸上天了！”
秦远山清点人数，出去三十三人，回来十九人，个个带伤。他的心在滴血，但看着远处日军营地的混乱景象，知道这代价是值得的。
“立刻加强警戒，防止鬼子狗急跳墙，连夜报复！”他强忍着悲痛下令。
然而，预期的报复并未到来。弹药点的被毁显然给日军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和混乱，其指挥官似乎也担心夜间再出变故，并未立刻发动进攻。
这一夜，川军阵地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秦远山顾不上休息，一边安排人救治伤员，一边重新调整部署，将所剩无几的弹药集中分配，准备迎接明天必然更加疯狂的进攻。
天色微亮时，王哑巴（腿伤稍好，坚持参与侦察）派出的侦察兵带回来一个意外的消息：日军正在拆帐篷，收拾装备，似乎有撤退的迹象！
“撤退？”秦远山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还攻势凶猛的鬼子，怎么会突然要撤？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原来，秦远山昨晚的夜袭，不仅炸毁了日军大量的弹药，更炸死了几名重要的军官，包括一名联队副队长！加之徐州正面战场中国军队顽强抵抗，日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其指挥部可能担心侧翼的这支川军继续造成麻烦，甚至可能判断中国军队有反攻意图，为避免更大损失，下令该部日军暂时后撤休整，与其他部队靠拢！
误打误撞之下，秦远山的绝命夜袭，竟然起到了扭转局部战局的奇效！
消息传开，整个萧县阵地瞬间沸腾了！士兵们欢呼雀跃，相拥而泣！他们守住了！他们竟然真的打退了鬼子的进攻！
秦远山站在阵地上，望着远处确实正在缓缓后撤的日军队伍，心中百感交集。有胜利的喜悦，有对牺牲弟兄的悲痛，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阳光刺破晨雾，洒在这片焦灼的土地上，也洒在这些浑身血污却笑容灿烂的士兵脸上。
然而，秦远山很快冷静下来。日军只是暂时后撤，并非败退。徐州的危机远未解除。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命令部队，不要松懈！抓紧时间抢救伤员，加固工事，搜集战利品！鬼子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他沉声下令。
看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他知道，短暂的喘息之后，更残酷的战斗或许还在后面。但他和他的川军，己经用鲜血和生命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和无畏。
这面在废墟和血火中重新竖起的川军旌旗，必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飘扬下去，首到最后胜利的到来，或者……流尽最后一滴血。
(http://www.220book.com/book/6WD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