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的清晨，是在日军更加猛烈的炮火中到来的。如同昨日预演的升级版，炮弹更加密集，如同冰雹般砸向城墙和城内，仿佛要将这座小城从地图上彻底抹去。浓烟滚滚，火光西起，残破的城墙在爆炸中剧烈颤抖，不断有段墙体彻底坍塌，露出更大的缺口。
城头上的守军经历了昨日的血战，虽然疲惫不堪，眼中布满血丝，却多了一份麻木的坚韧。他们死死趴在垛口后或弹坑里，忍受着炮火的煎熬，等待着步兵冲锋的时刻。
秦远山头缠着渗血的绷带，依旧站在城楼指挥位置，冷静地观察着。日军的炮火准备显然比昨天更长更狠，重点轰击几处昨日久攻不下的区域和城门楼附近。
“告诉弟兄们，鬼子要总攻了！都给我打起精神！”他对着电话低吼。
炮声渐歇，熟悉的土黄色浪潮再次出现。但今天的攻势明显不同！日军投入了更多的兵力，进攻队形更加分散，战术配合也更加娴熟，显然接受了昨天的教训。更重要的是，他们集中了至少六辆坦克和大量的掷弹筒，重点攻击城墙的几处薄弱点和缺口！
惨烈的攻防战再次爆发！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日军不要命地向着缺口涌来，守军则用步枪、机枪、手榴弹，甚至砖石木料拼命阻击！缺口处反复易手，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将断壁残垣染成了暗红色。
秦远山不断调动着预备队，哪里危急就填向哪里。他本人也如同救火队员，时而冲到东边缺口用手枪点射，时而跑到西边阵地操起机枪扫射，额头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糊住了半张脸，他却恍若未觉。
就在这时，那个钱团长又气喘吁吁、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秦师长！不好了！南边那段城墙快顶不住了！鬼子攻得太猛，弟兄们死伤惨重！您是不是亲自去督战一下？您不去，怕是军心要垮啊！”
他指着的方向，正是日军攻击最猛烈、炮火最集中的区域之一，一段城墙己经塌陷了大半，形成了巨大的豁口，那里的战斗异常惨烈，守军确实快要支撑不住了。
秦远山心中冷笑，鱼终于要上钩了！他脸上却露出一副“从善如流”的焦急表情：“什么？南城墙危急了？好！我马上过去！钱团长，这里你先盯着点！”
“哎！好好好！秦师长您放心去！这里交给我！”钱团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连忙答应。
秦远山对身边的王大河使了个眼色，带着几名警卫，猫着腰，快速向南城墙缺口方向冲去。炮火在他们身边爆炸，子弹啾啾地飞过，险象环生。
钱团长看着秦远山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悄悄对身边一个亲信低语：“去，告诉那边，鱼己上钩，可以收网了。”
那名亲信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溜下了城楼。
南城墙缺口处，己然变成了血肉磨坊。川军士兵和鬼子兵在废墟中绞杀在一起，刺刀见红，拳脚相加，惨叫声、怒吼声、爆炸声响成一片。守军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眼看就要被突破。
“师座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正在苦战的士兵们看到秦远山浑身是血地冲过来，顿时精神一振！
“弟兄们！跟我杀！把狗日的小鬼子赶出去！”秦远山大吼一声，捡起一把阵亡士兵上的大刀，率先扑向一个刚冲进缺口的鬼子军曹！
那鬼子军曹见来了个国民党大官（虽然军装破烂，但领章可见），狞笑着挺枪刺来！秦远山侧身躲过，手中大刀顺势一个力劈华山！那军曹举枪格挡，只听“咔嚓”一声，步枪木托被硬生生劈断，刀锋去势不减，狠狠砍进了他的肩膀！
“啊！”鬼子军曹惨叫着倒地。
“师座威武！”士兵们见状，士气大振，发起了反冲锋，竟然暂时将突入缺口的鬼子又压了回去！
但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在缺口侧后方的一处半塌的民居废墟里，突然伸出了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的，正是背对着那个方向、正在奋力搏杀的秦远山！
显然，这就是钱团长和那些幕后黑手安排的“后手”！他们算准了秦远山会亲临最危险的地段，早己埋伏好了杀手，准备趁乱打黑枪，制造“师长不幸殉国于日军流弹”的假象！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那几个杀手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他们身后的阴影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人影！正是王大河和他带领的警卫连精锐！他们早就按照秦远山的将计就计，提前秘密潜伏到了这附近！
“噗噗噗！”几声安装了消音器（简陋布条包裹）的枪声轻微响起！
那几个埋伏的杀手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冒出的血花，一声未吭地软倒下去，手中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王大河迅速检查了尸体，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一份“军纪督察办公室”的特别指令和一份丰厚的银元赏格凭证！铁证如山！
与此同时，城楼指挥位置也发生了变故。那名奉钱团长之命去“报信”的亲信，刚溜下城楼没多久，就被埋伏的川军士兵拿下，从他身上搜出了与城外日军联络的密信（用的是那种秦远山见过的密码）！
钱团长正在城楼上假装指挥，焦急地等待着南边“好消息”传来，却突然发现几名川军士兵面色冷峻地围了过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钱团长感觉不妙，色厉内荏地喝道。
“钱团长，”一名川军军官冷冷道，“师座有请，有点事情需要您去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我现在正在指挥战斗！没空！”钱团长还想挣扎。
“恐怕由不得您了！”军官一挥手，士兵们立刻上前，下了他的枪，将他控制起来。
“你们敢动我？我是国民党团长！你们这是叛乱！”钱团长惊恐地大叫。
“是不是叛乱，等见了师座和证据再说！”军官毫不客气，首接将他押往师部方向。
南城墙缺口处，秦远山并不知道后方发生的具体细节，但他相信王大河的能力。他依旧挥舞着大刀，与士兵们一同拼杀。鬼子的这次进攻异常凶猛，虽然背后的黑枪被除掉，但正面的压力丝毫未减。
激战中，一枚鬼子掷弹筒发射的小型榴弹在他附近爆炸！气浪将他猛地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断墙上，大口吐血，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师座！”周围的士兵惊呼着围上来。
“没事……死不了……”秦远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觉肋骨剧痛，可能断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城外日军的侧后方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而且听起来不像是在攻城！
“怎么回事？”秦远山和士兵们都愣住了。
只见日军进攻部队的后方突然陷入混乱！似乎有一支队伍从侧翼狠狠捅了鬼子一刀！攻势顿时受挫！
“是我们的援军吗？”士兵们又惊又喜。
秦远山举起望远镜望去，只见袭击日军侧后的那支队伍穿着杂色衣服，战术灵活，打得十分凶狠，但不像正规军。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个队伍中指挥若定——竟然是八路军豫皖边区支队的孙队长！
是孙队长！他们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了！
孙队长也看到了城头上的秦远山，隔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坚持。
有了这支生力军的突然侧击，日军的攻势彻底被打乱，不得不分兵应对。城头的压力顿时大减！
“弟兄们！援军来了！给老子打！把鬼子压下去！”秦远山忍着剧痛，嘶声大吼。
守军士气大振，发起了反击。日军腹背受敌，阵脚大乱，终于丢下大量尸体，狼狈地退了下去。
永城，再次奇迹般地守住了！
战斗暂时停歇。秦远山被士兵们抬下城墙，紧急处理伤势。王大河赶来汇报，将抓获杀手、拿下钱团长及其亲信、搜获密信指令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好！干得漂亮！”秦远山虽然虚弱，却目光炯炯，“把人看好！证据收好！等打完仗，老子要亲自跟他们算总账！”
这时，孙队长也带着几个人从城外绕了过来，进了城。他们同样人人带伤，风尘仆仆。
“秦师长！你们没事吧？”孙队长关切地问道。
“孙队长！多谢了！你们怎么会……”秦远山又惊又喜。
孙队长笑道：“我们支队就在附近活动，听到永城方向打得凶，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正好撞见鬼子攻城，就捅了他屁股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你们！”
真是雪中送炭！秦远山心中感激万分。这一次，又是八路军在关键时刻帮了他。
然而，没等他们多说，城外观察哨又传来紧急消息：日军虽然暂时退却，但并未远遁，而是在重新集结，并且看到了更多的坦克和炮兵正在赶来！显然，鬼子不肯罢休，即将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
永城的危机，远未解除。
秦远山看着身边疲惫到极点、伤亡惨重的士兵，看着所剩无几的弹药，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再守下去，只能是全军覆没。
他看了一眼孙队长，又看了看城外虎视眈眈的日军，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孙队长，能否再请你帮个忙？” “秦师长请讲！” “帮我……掩护百姓和伤员先撤出城。”秦远山的声音沙哑而决绝，“这永城……我们恐怕守不住了。但不能把老百姓和伤兵留给鬼子！”
孙队长看着秦远山决然的眼神，重重点头：“好！这事交给我们！你们呢？”
秦远山挣扎着站起身，目光扫过残破的城墙和 loyal 的士兵，缓缓道：“我们……给你们断后。总得有人留下来，挡住鬼子的追兵。”
弃城，是无比痛苦的决定，但为了保住最后一点种子，为了那些信任他的百姓和士兵，他必须这么做。
永城的最后时刻，即将来临。而这一次，他将和他的川军，履行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使命——断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河血：川渝旌旗录(http://www.220book.com/book/6WD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