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易，这就是你以后唯一的小师妹了。”
一道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穿透了混沌的意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模糊的感知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无尽的黑暗深水之中，而这声音是从遥远的水面之上传来的。
床边，身着天水宗掌门云纹白雪袍的欧阳煜玄负手而立。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儒雅俊朗，眼角细微的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温润与威仪。
他微微侧头，对着身侧的少年说道，语气里是师长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嘱托。
“师尊放心，小易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师妹的。”
回应他的是一道尚带稚气，却努力显得沉稳恭敬的少年嗓音。
她艰难地将一丝注意力投向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岁、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内门弟子服的少年。
他身量未足，却己初具清冷孤高的轮廓。
眉眼如墨画，鼻梁挺首，唇色偏淡，整张脸精致得仿佛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
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唯有对师尊全然的敬服与承诺的郑重。
絮絮叨叨的声音持续传入耳中，像夏夜扰人的蚊蚋。
挥之不去，却又让她抓住了一丝与外界的联系。
她醒了。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中艰难地挣脱出一角，感受到了身下柔软锦缎的微凉触感，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一种奇异的冷冽檀香。
却又没有完全醒。
沉重的眼皮像被粘住一般，无法掀开。
身体如同不属于自己，动弹不得。
唯有听觉和模糊的感知在缓慢复苏。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一点点苏醒的微光。
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
说话的人是谁？
……
记忆支离破碎，只有一些混乱可怕的片段闪烁不定：
刺骨的痛，
害怕，
恐惧，
挣扎的无力……
还有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攫住了她稚嫩的心脏。
她本能地蜷缩起意识，像受惊的小兽缩回最深的巢穴。
不能醒。
不能被发现。
如果……
如果假装没有醒来，是不是就能安全一点？
是不是就不会被注意？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疯狂地滋长。
对危险的首觉压倒了一切。
她拼命抑制住身体的任何一丝颤动，连呼吸都努力维持着昏迷时的微弱与绵长，将所有苏醒的迹象死死锁在体内。
她只想就这样沉溺在虚假的安宁里，哪怕多一刻也好。
……
可是，不行。
敏锐的首觉告诉她，那道温和却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正落在她的脸上。
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如同实质般扫过她的眼睫，她的鼻尖，她的嘴唇。
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薄薄的眼皮，看穿她内心所有的恐惧和伪装。
再装下去，会被发现的！
一定会被发现的！
巨大的恐慌让她几乎窒息。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小女孩也是极聪明的。
亦或是，
对生存的渴望，
逼出了她所有的机智。
电光火石间，一个荒谬念头闯入她空白的大脑。
嗯，
她决定暂时装痴傻。
她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就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柔而微弱。这种颤动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是她内心深处某种力量的苏醒。
随着睫毛的颤抖，她的嘴唇也微微张开，发出几声细若蚊蚋的声音。这些声音含糊不清，如同梦呓一般，让人难以听清其中的具体内容。
这一连串的动作和声音，都给人一种她即将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的感觉。就好像她的意识正在努力挣脱睡眠的束缚，逐渐回归现实世界。
然后，她努力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光线涌入，有些刺目，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那道高大的、压迫感十足的白色身影。
逆着光，他面容的细节有些模糊，但那周身不容错辨的威严气息，以及那双正凝视着她的、深邃难测的眼睛，让她的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能犹豫！
不能退缩！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调动了所有仅存的勇气，朝着那道可怕的身影，挤出了一个傻乎乎、怯生生的笑容。
那笑容僵硬而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稚嫩得可怜，她朝着欧阳煜玄，喊出了那石破天惊的两个字：
“爹…爹爹…”
就在这一刹那间，时间仿佛被定格。
整个世界都骤然安静下来。
小小的君易，他那张原本如同玉雕般毫无表情的面庞。
突然间出现了一道道明显的裂痕。
他那双微微睁大的眼睛，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床上那个正傻笑不止的小不点身上，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可爱。
然而，当他的视线再转向自家师尊时，那惊愕的程度更是有增无减。
他的师尊，那位一向沉稳如山、冷静自持的人物，此刻竟然也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君易的脑海中，原本清晰的思绪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得混乱不堪，他那向来聪明伶俐的脑子，此刻竟然也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的脸上分明写着：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师妹，难道她实际上并不是小师妹，而是掌门师尊的亲生女儿？
欧阳煜玄显然也愣了一下。
但他毕竟是一宗之主，见多识广，深不可测。
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温文儒雅的姿态，微微侧头，对着身边一脸懵懂的徒儿，用一种了然又带着几分叹息的语气解释道：
“无妨。是你小师妹受刺激太大，承受不住，心神恍惚，才这样的。日后好生调养便是。”
君易闻言，脸上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我就说，怎么可能嘛！是我想多了。”
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又恢复了那副恭敬沉稳的小大人模样。
只是目光再次落在小师妹身上时，
不免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她看见了君易。
最初，就是这位冰冷沉默、俊美得不像真人的少年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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