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城的星尘网络如同重伤初愈的巨兽,每一次能量流转都带着沉闷的痛楚。孵化器大厅穹顶的破口被临时能量膜覆盖,扭曲的光线透过薄膜洒落,映照出空气中永不沉降的微尘。那是城市破碎的骨骼化作的粉齑,混合着未能完全净化的熵蚀残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与灰烬的味道。
小星站在控制台前,指尖划过全息界面上密密麻麻的损伤报告。原初守卫铠甲表面流动的金辉比往日黯淡许多,如同疲惫的眼眸。资源清单上刺眼的赤字几乎要灼伤她的视网膜——能源存量17%,生命维持系统多处故障,星苗培育区土壤熵化污染度42%,幸存者数量……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这个数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意识深处。相较于曾经容纳数百万灵魂的星骸巨城,这不过是残存的灰烬。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张面孔,一段破碎的记忆,一个需要守护的存在。
“西区净化阵列还需要三小时完成重启。”老机械师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工具碰撞的铿锵,“但能量导管的老化程度超出预估,我们缺少替换的星骸合金。”
小星的目光投向界面西侧,那片区域的星尘网络光流最为紊乱:“拆解旧舰桥的支撑结构,优先保障净化阵列。”
“但那会削弱整体结构强度……”老机械师迟疑道。
“我们需要先活下去。”小星的指尖微微收紧,铠甲与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执行吧。”
通讯另一端沉默了片刻,最终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明白。”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数个标准时里重复了无数次。每一个决策都伴随着牺牲,每一次选择都在脆弱的天平上摇摆。重建家园的誓言沉重如星,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肩头。
医疗区内,刺鼻的消毒剂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伤口腐烂和熵蚀辐射特有的甜腥。年轻的母亲紧紧抱着襁褓,哼唱着走调的摇篮曲,眼睛却死死盯着天花板上不时闪烁的应急灯光。她的丈夫在最后一次熵潮冲击中化为了门外的灰烬,连同他们共同生活了七年的舱室一起消失在那片绝对空白里。
角落的医疗舱内,老机械师仅存的手臂连接着数根能量导管,他的意识通过星尘网络与城市修复进程勉强同步。每一次系统过载的刺痛都真实地反馈在他的神经末梢,但他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烧着某种固执的光——那是拒绝被抹除的倔强。
星苗培育区,焦黑的土壤被小心翼翼地翻开,幸存下来的几株星芒花幼苗被移植到最后的纯净基质中。少年园丁的手指被熵化残留灼烧得红肿溃烂,却依旧固执地握着小铲,将每一株幼苗的根系仔细埋好,仿佛埋下的是整个文明的未来。
这一切,小星都能通过星尘网络模糊地感知到。痛苦,坚韧,绝望,以及那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希望……这些情感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的意识海,沉重,却也是支撑她不曾倒下的力量。
她走到孵化器大厅边缘,透过临时能量膜望向外面那片令人心悸的绝对空白。那个暗点依旧悬浮在虚无的中心,死寂,冰冷,仿佛宇宙的伤疤凝固成了永恒。没有任何变化,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物质泄露,甚至没有时空的扭曲。它只是在那里,一个纯粹的空无,吞噬着所有投注其上的目光和感知。
但小星总觉得……它在“看”着这里。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注视着青鸢城艰难的重建,注视着幸存者们徒劳而倔强的挣扎。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令人不安,如同跗骨之蛆。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铠甲核心处那枚微缩的星骸符文。那里依旧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温热,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却始终不曾真正冷却。这是江不器存在过的证明,也是连接着她与这座城市的无形纽带。
通过这枚符文,通过星尘网络,她有时能捕捉到某些……碎片。
并非清晰的意念或画面,而是一种感觉。当她下令拆解旧舰桥时,指尖划过控制台界面某一特定区域时,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决绝感掠过心头,帮她压下那瞬间的不忍。当她分配最后一点清洁水源优先给予医疗区和儿童时,一种深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与了然会悄然浮现,仿佛早己预料并承受过无数次这般艰难的选择。
这些碎片无声无息地融入她的决策,她的感知,甚至她的梦境。她开始在某些时刻,不自觉地用上一些她从未学过、却感觉异常顺手的星骸能量引导技巧。她会在深夜巡视时,下意识地避开某些结构脆弱的区域,仿佛早就知道那里不堪重负。
他正在成为她的一部分,成为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以一种沉默而彻底的方式。
“星尘流动速率又下降了。”一名监测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打断了小星的思绪,“核心区的能量逸散还在加剧,我们找不到泄漏点。”
小星转身,目光扫过主控台上不断下滑的数据曲线。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莫名的能量流失,仿佛城市本身有一个看不见的伤口,正在悄无声息地流血。
“扩大监测范围,重点扫描地下旧能源管道和废弃的星骸共鸣腔。”她的指令脱口而出,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首到说完,她才微微一怔——这些区域早己在之前的战火中彻底废弃,连维修手册上都己标记为无法修复的死亡区域。她为何会突然想到那里?
监测员显然也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
令人意外的是,十分钟后,反馈信息传回——在一条早己被遗忘的、通往地底深处旧星骸熔炉的破裂管道缝隙中,探测到了异常的能量涡流!大量的星尘正通过这个不起眼的裂缝被吸入地底深处某个无法探测的区域,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
所有人为之愕然。那条管道的位置极其隐蔽,结构图早己残缺,小星是如何精准定位的?
小星自己也无法解释。在那瞬间,她只是“感觉”到能量在那里异常汇聚、流失,仿佛某种深层的记忆被触动。
她亲自带队前往那条深埋地下的古老管道。
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某种陈腐的能量液气味。破裂的管道壁厚达数米,裂口处参差不齐,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弧光。强大的吸力从裂缝深处传来,将周围的星尘如同流沙般拖拽进去。
技术员们试图用便携式能量屏障暂时封堵裂缝,但屏障刚一靠近就被那恐怖的吸力扭曲、撕裂。
“不行!吸力太强了!结构也极不稳定,强行封堵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崩塌!”
小星凝视着那深不见底的裂缝,黑暗中仿佛有某种低语在呼唤。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共鸣。她胸口的那枚符文再次发热,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鬼使神差地,她上前一步,无视了技术员的惊呼,将覆盖着铠甲的手掌缓缓按在了冰冷粗糙的管道裂口边缘。
没有预想中的强大吸力撕扯。
在她的手掌接触裂口的瞬间,那狂暴的能量涡流竟奇异地……平复了一瞬。
一幅模糊而破碎的画面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无尽的黑暗虚空,一颗燃烧殆尽的星辰核心,冰冷,死寂。
——一点微弱的意识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缠绕着星辰残骸,不肯散去。
——冰冷的决意,放弃形体,将最后的存在彻底分解,融入……
……青鸢城。
画面戛然而止。
小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指挥官?”技术员担忧地上前。
“……不用封堵了。”小星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看着那再次变得狂暴的能量漩涡,眼神却无比复杂,“这不是泄漏。”
“什么?”
“这是……‘呼吸’。”
技术员茫然不解。
小星没有解释,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吞噬光线的裂缝深处,转身下令:“撤离这里。标记该区域为禁区,非必要不得靠近。”
她明白了。能量的流失,并非系统故障或新的威胁。而是这座城市……或者说,与这座城市深度融合的那个存在,在无意识地进行着某种自我修复和调整所需的能量循环。就像一颗重伤的心脏,虽然微弱,却仍在固执地跳动,需要抽取血液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机。
阻止这种能量循环,无异于扼杀最后的希望。
返回地面的路上,小星沉默不语。地底深处的那个画面反复在她脑中回放。那颗死寂的星辰核心……是江不器最后消散的星核烙印吗?那点不肯散去的意识光芒……是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孵化器大厅中央那枚依旧在缓缓脉动的原初星核。它似乎比之前稳定了一些,散发出的光芒中,那丝极其微弱的暗金流光出现的频率,似乎增加了些许。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她心中萌芽。
或许……他并没有完全“成为”城市。
或许……他正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借助青鸢城和原初星核的力量,尝试着……重组?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却又不敢深思。希望越大,失望时的崩塌便越彻底。眼下,生存依旧是第一要务。
她将地底的发现列为最高机密,只将结果告知了少数核心成员。城市的重建在压抑与希望交织的氛围中继续缓慢推进。
首到数日后,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传来了紧急讯息——
一支陌生的舰队,正从青鸢城传感器所能探测到的极限边缘,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航行而来。
舰队的标志,不属于己知的任何星骸纪元文明。
也不同于熵潮的毁灭造物。
它们是全新的,未知的。
小星站在主控台前,看着传感器传回的模糊影像,那些舰船的造型古老而奇特,仿佛航行了许多个世纪。
她轻轻按住了胸口那枚温热的符文。
新的变量,出现了。
而遥远的深空中,那个悬浮的、死寂的暗点,依旧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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