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城的警报系统发出低沉、节制的嗡鸣，不再是之前遭遇熵潮时的尖锐嘶吼，更像是一头受伤的巨兽从沉睡中惊醒时发出的、充满警惕的闷哼。星尘网络的光流在主控室巨大的环形界面上急促闪烁，将中央那支陌生舰队的影像不断放大、解析。
它们来了。
不是熵潮那扭曲狰狞的生物舰船，也不是星骸纪元风格鲜明的流线型星舰。这支舰队的风格古老而奇特，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遥远纪元中驶出的遗物。舰体大多由某种暗沉的、非金属的材质构成，表面布满繁复的、如同古老符文或星辰轨迹般的蚀刻纹路，边缘多有磨损，带着漫长航行留下的沧桑痕迹。它们的推进方式也并非传统的能量喷射，而是在舰尾荡漾开一圈圈无声的空间涟漪，如同巨石投入静谧的湖面。
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背负着某种神圣使命般的坚定。
“距离临界警戒线还有三十分标准时。”监测员的声音干涩，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滑动，调出所有可用的分析数据，“舰船数量……十二艘。能量签名微弱，但结构读数……异常坚固。未检测到武器系统预热迹象，但它们的舰首结构……看起来本身就像是某种冲撞武器。”
“标识呢？任何可识别的标记？”小星的声音冷静，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领头的那艘最为庞大、纹路也最为复杂的舰船。它的造型像一枚被拉长的、布满玄奥刻痕的黑色种子。
“正在分析……数据库无匹配项。但纹路风格……与星骸纪元早期‘朝圣者’文明的石刻有百分之十七的相似度。”
“朝圣者？”小星眉头微蹙。那是在星骸纪元崛起之前就己消逝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老文明之一，传说他们毕生都在追寻宇宙的终极奥秘，最终全体离开了己知星域，再无音讯。这些……是他们的后裔？还是某种……模仿者？
“发出标准警示讯号，通用和平频率，重复广播。”小星下令，“所有防御平台进入静默待机状态，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开火。”
“明白。”
冰冷的、格式化的警示讯号以光速射向那支缓慢逼近的舰队。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主控室内只能听到能量流转的低鸣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
领头的那艘“黑色种子”舰船舰首的复杂纹路，突然依次亮起柔和的白光，如同被点燃的古老电路。紧接着，一段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笨拙的讯息被反馈回来，使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但仍在星骸纪元通用语数据库中有存档的基础语言：
“……追寻……指引……而至……”
“……感知……苏醒……之光……”
“……并无……恶意……”
“……请求……对话……”
讯息断断续续，用词古朴，仿佛一个沉睡了亿万年的存在刚刚苏醒，还在艰难地组织语言。
“指引？苏醒之光？”小星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反而更深。她看了一眼悬浮在虚空中的那个绝对空白区域和其中心的暗点。“他们指的是那个？”
“指挥官，他们的航向微调了……正对着‘寂灭区’（指被抹除的空域）中心。”监测员的声音带着惊讶。
果然。
小星沉默片刻，再次下令：“回复他们：此区域极度危险，存在未知高维威胁。青鸢城暂不接待外来访客，请立即表明你们的详细来意和身份。”
这一次，对方的回复来得稍快一些，但依旧简单：
“……危险……知晓……”
“……正是……为此……而来……”
“……朝圣者……遗族……遵循……古老契约……守望‘终末回响’……”
“……感知……回响……被触发……故……前来……”
朝圣者遗族！终末回响？
小星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些词汇触及了她知识库的边界，却又模糊不清。星骸纪元的古籍中似乎有零星记载，朝圣者文明在消失前，似乎与宇宙中某些极其古老而强大的存在立下过契约，负责监控某些特定的宇宙常数或现象……
难道“终末”的显现，就是他们所言的“回响”？而他们是被契约召唤来的“守望者”？
这似乎能解释他们的到来和目的。但……能相信吗？
就在小星权衡之际，异变突生！
毫无征兆地，那支朝圣者舰队侧后方，一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猛地扭曲、撕裂！
三道幽蓝色的、扭曲不定的能量漩涡凭空出现，如同溃烂的伤口！从漩涡中心，猛地窜出三艘造型狰狞、覆盖着生物角质和锈蚀金属的舰船——正是之前熵潮袭击中出现过的那种“熵噬者”变体！但它们看起来更加残破、更加疯狂，时间自由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舰体表面布满了破损的孔洞和不断蠕动的熵蚀粘液，仿佛是从某个废墟坟场中强行爬出的亡灵！
它们显然早就潜伏在附近，利用某种高超的空间隐藏技术，等待着时机——或许是等待朝圣者舰队与青鸢城接触的瞬间发动突袭，又或许……它们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这支古老的舰队！
“熵潮残余！”监测员失声惊呼。
“防御平台激活！锁定目标！”小星的反应快如闪电，命令脱口而出。
但有人比她更快！
那支朝圣者舰队似乎对偷袭毫不意外。十二艘舰船表面的古老纹路瞬间全部亮起，光芒不再是柔和的白色，而是转化为一种灼热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金光！它们甚至没有改变航向或试图规避，而是以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姿态，舰首齐齐对准那三艘扑来的熵噬者！
“……净化……”
一个冰冷的、带着奇异共振的单词语句，如同审判的钟声，透过空间本身震荡传来！
十二道纯粹由炽烈金光构成的光柱，从朝圣者舰队的舰首迸发而出！那光芒并非能量攻击，更像是一种……法则层面的显化！它们无视了熵噬者舰体表面的熵蚀防御，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黄油，瞬间将其贯穿！
没有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
三艘熵噬者舰船在被金光触及的瞬间，其构成的存在基础仿佛就被彻底否定、分解，连同其内部的熵蚀核心一起，化为了最基础的粒子，消散在虚空中。连一丝残骸都没有留下。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从熵噬者出现，到被朝圣者舰队瞬间净化，总共不过数秒。
朝圣者舰队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之前那种缓慢航行的状态，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随手拂去尘埃。它们甚至没有再看那湮灭发生的空域一眼，继续朝着“寂灭区”中心坚定地驶去。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那绝非寻常的能量武器所能达到的效果，那更像是……某种针对“无序”和“混沌”的绝对克星？
小星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她毫不怀疑，如果刚才那金光的目标是青鸢城，他们的防御系统恐怕连一秒都撑不住。
这些“朝圣者遗族”……远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危险得多。
但同时，他们似乎又确实在与熵潮为敌？至少，是与这些熵潮残余为敌。
“指挥官……他们即将进入‘寂灭区’……”监测员的声音带着迟疑和恐惧。那片区域是连原初星核都无法探测的绝对禁区，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小星紧紧盯着界面。朝圣者的舰队没有丝毫减速，径首驶入了那片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的绝对空白区域。
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当朝圣者舰队的舰首触及“寂灭区”边界的瞬间，它们舰体表面的那些古老纹路再次亮起，但这次的光芒变得极其微弱、频率却异常复杂，仿佛在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与那片“空无”进行着难以理解的共鸣。
它们的舰体没有像其他物质那样被抹除，反而像是融入了某种特定的“频率”，如同钥匙插入了锁孔，被那片“空无”悄然“接纳”了进去。
十二艘舰船逐一消失在绝对空白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领头那艘“黑色种子”舰船在完全消失前，再次向青鸢城发来一段简短的讯息：
“……守望……继续……”
“……警惕……阴影……并非……全て（并非全部）……”
“……‘回响’……将吸引……更多……”
讯息戛然而止。
“寂灭区”恢复了死寂，那个暗点依旧悬浮在中心，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主控室内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未知的寒意。
朝圣者进入了连“终末”都能存在的禁区？他们所说的“阴影并非全部”是什么意思？“回响”还会吸引更多？更多的什么？像朝圣者这样的存在？还是……更可怕的敌人？
小星缓缓坐回指挥席，手指无意识地着胸口那枚温热的符文。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冰冷的悸动正从符文深处传来，那不是她的情绪，更像是……某种来自远方的、模糊的预警。
他……也感知到了吗？
这些所谓的“朝圣者遗族”，他们的到来，究竟是福是祸？
青鸢城的废墟之上，新的阴影正在汇聚。而这一次，他们甚至连敌人是谁都难以界定。
重建之路，似乎刚刚开始，就己被更庞大的迷雾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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