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冰冷的、沉重的墨汁,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吞噬了所有光线,所有轮廓,所有方向感。
只有窗外狂风暴雨的咆哮,像无数疯狂的野兽在撞击着这间摇摇欲坠的老屋,震得墙壁和地板都在微微颤抖。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和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绝对的黑暗和极致的喧嚣,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窒息感。
我被死死地禁锢在一个坚硬而灼热的怀抱里。
顾衍的身体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我完全笼罩在他的气息和体温之下。他的手臂环过我的后背,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勒断我的肋骨,将我牢牢地固定在他胸前和冰冷的墙壁之间那狭小的空间里。我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冷潮湿的大衣面料,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硝烟味、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从他手臂伤口处渗出的、新鲜血液的铁锈味。
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度诡异的、令人眩晕的混合物。冰冷与灼热。理性与疯狂。保护与禁锢。
他的心跳声,沉重,急促,却异常稳定有力,透过紧贴的胸腔,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耳膜,像战鼓般擂响在这片混乱的黑暗里,与我自己那颗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形成一种混乱而危险的共振。
“体温共享。保持清醒。”他嘶哑的命令声还回荡在耳边,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的麻痒。
我僵硬地、徒劳地被他圈禁在怀里,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大衣后背冰冷的衣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带来一阵阵剧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恐惧。巨大的、灭顶般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理智。停电不是意外。我们被盯上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第三个人”?他就在这里?在窗外肆虐的暴雨中?还是己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栋黑暗的老屋?
未知的危险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冰冷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
而比这未知危险更让我恐惧的……是此刻紧抱着我的这个男人本身。
他的力量。他的控制。他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那复杂难辨的动机。还有……那个刚刚被发现的、属于我的头发……出现在一年前凶案现场的、诡异的物证……
这一切,像一团混乱的、沾满毒液的丝线,将我和他死死缠绕在一起,越挣扎,缠得越紧,首至窒息。
时间在黑暗和喧嚣中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的怀抱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持续的警惕而更加紧绷。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坚硬线条,和那始终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蓄势待发的力量。他像一个最忠诚的护卫,又像一个最危险的囚笼。
突然!
窗外,一道极其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般撕裂了漆黑的天幕!瞬间将屋内照得一片雪亮!所有物体的轮廓都在那骤然而至的强光下扭曲、拉长,投下狰狞恐怖的阴影!
几乎在闪电亮起的同一瞬间!
我清晰地看到——就在我们对面,那扇通往里间工作室的、虚掩着的门缝后面——
一个极其模糊的、一闪而逝的……黑影?!
像一个人的侧影!极其短暂!瞬间被黑暗再次吞没!
“啊——!”我吓得失声尖叫,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顾衍的胸膛,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
顾衍的身体骤然绷紧到了极致!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环住我的手臂猛地收紧,另一只手瞬间探向腰间——却再次摸空!他的配枪不在身上!
“嘘!”他急促地低吼,声音紧绷如钢丝,将我更严实地护在身后,身体微微调整角度,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门的方向!全身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准备搏杀的冰冷气息!
黑暗中,只剩下我们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持续不断的暴雨轰鸣。
几秒钟过去了。几分钟过去了。
门缝后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闪电造成的幻觉。
但顾衍没有丝毫放松。他的肌肉依旧紧绷,警惕性提升到了最高点。
“不能再等了。”他忽然在我耳边极低地说,声音嘶哑而决断,“停电范围可能不止这里。通讯中断。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必须主动出去。”
出去?在这种天气?外面可能藏着人?!
我的心脏猛地缩紧!
“抓紧我。”他命令道,不容置疑。他稍微松开环抱,但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另一只手摸索着墙壁,试图判断方向。
“门在那边。”他低语,拉着我,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朝着记忆中大门的方位挪动。
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和碎屑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黑暗中却如同惊雷般刺耳。我的心跳狂飙到了极限,几乎要窒息,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断裂的边缘,死死地跟着他,依赖着他在这片绝望黑暗中的唯一指引。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粗糙的卷帘门。
顾衍摸索着找到那道之前拉开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将其扩大。冰冷潮湿的狂风立刻夹杂着雨水倒灌进来,打湿了我们的衣服和脸颊。
外面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暴雨如注,能见度极低。
“跟我走。别回头。”顾衍攥紧我的手腕,率先弯腰钻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刺骨的寒意让我浑身一颤。脚下是泥泞湿滑的地面。狂风几乎要将人吹倒。
顾衍死死拉着我,凭借记忆和微弱的环境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停车的位置快速移动。他的步伐很大,很急,我几乎是被他拖着在跑,踉踉跄跄,冰冷的风雨刮在脸上,又冷又痛,几乎睁不开眼睛。
突然!
我的脚下一滑!踩进一个积水的泥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猛地扑倒!
“啊!”我惊呼一声!
顾衍反应快得惊人!在我摔倒的瞬间,他猛地用力一拉!同时侧身!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垫在了我下面!
“砰!”
我们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泞的水洼里!污水西溅!
我的手肘和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肯定擦破了!
而顾衍……我感觉到他垫在我身下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
“你怎么样?!”我慌忙想要爬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别动!”他嘶哑地命令,手臂依旧死死环着我,试图先支撑起身体。
但就在他发力起身的瞬间——
又一道闪电划过!
惨白的光芒下,我惊恐地看到——他的右侧小腿裤管上,正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不断扩大的……湿痕!
不是泥水!是……血?!
他刚才摔倒时……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你受伤了!”我失声叫道。
“闭嘴!”他低吼一声,强忍着疼痛,猛地发力,抱着我一起从泥水中挣扎起来!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额角有冷汗混着雨水流下,但攥着我的手依旧力道惊人!
他不再试图奔跑,而是拖着受伤的腿,半扶半抱地拽着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车旁!拉开车门,几乎是将我塞了进去!然后自己迅速绕到驾驶座,钻了进来!
“砰!”“砰!”
车门重重关上!瞬间将外面狂暴的风雨声隔绝了大半!34C女法医和第28处压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34C女法医和第28处压痕最新章节随便看!世界陷入一种相对安静的、只有雨水敲击车顶的沉闷轰鸣之中。
车内一片黑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幽蓝的光芒,勾勒出他苍白而紧绷的侧脸轮廓。
他剧烈地喘息着,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不断滴落,砸在方向盘和他的腿上。他顾不上擦拭,第一时间试图发动引擎!
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嘶吼,却无法启动!
“该死!”他低咒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身随之震动了一下。
尝试了几次,依旧无法启动。显然,车子也在停电和暴雨中出现了故障,或者……被人动了手脚?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再次淹没上来。
我们被困住了。在这个暴风雨的荒野孤岛。和一个可能潜伏在附近的杀手。而他……还受了伤。
“你的腿……”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带着哭音。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摸索着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卷起右边湿透的裤腿。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小腿外侧,一道长约十厘米的伤口狰狞地裂开着,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不断有鲜血从里面涌出来,染红了袜子和小腿,甚至滴落在地毯上。伤口边缘沾满了泥污,看起来异常可怕。
是被摔倒时地上尖锐的碎玻璃或者金属划伤的!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紧抿着,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冷静,看不到丝毫慌乱。
“后备箱……医疗箱。”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指了指车后。
我立刻慌乱地爬向后座,摸索着打开后备箱的通道,在里面胡乱翻找着。幸运的是,果然找到了一个标准配备的急救医疗箱。
我手忙脚乱地爬回前座,打开箱子。里面东西很全:纱布,绷带,碘伏,剪刀,甚至还有缝合包和麻醉剂。
“帮我。”他命令道,声音因为疼痛而更加嘶哑。他拿起那瓶碘伏和一把剪刀,递给我,“剪开裤子。消毒。”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剪刀。看着他腿上那狰狞的伤口,胃里一阵翻滚。
“快!”他催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颤抖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他伤口周围的裤管。冰冷的剪刀尖端偶尔碰到他湿冷的皮肤,引起他肌肉细微的收缩。
然后,我拿起碘伏瓶。深吸一口气,将棕色的消毒液小心翼翼地倒在伤口上。
“嘶——”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瞬间绷紧!手指死死攥住了座椅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死白!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滚落。
碘伏冲刷着泥污和翻开的皮肉,一定剧痛无比。
我的心揪紧了,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用无菌纱布蘸着碘伏,一点点清理伤口周围的污渍。我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偶尔触碰到他冰冷湿滑的小腿皮肤,那触感让我心惊肉跳。
清理完毕。伤口看起来更加狰狞。
他缓过一口气,目光扫过医疗箱里的缝合包和麻醉剂,却摇了摇头。
“麻醉剂会影响判断力和反应速度。”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首接缝合。”
我震惊地看向他:“不行!太疼了!你会受不了的!”
“执行命令,林法医。”他看向我,眼神在昏黄的光线下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恳求的……信任?“外面情况不明。我必须保持清醒。”
我的心脏像被狠狠撞了一下。看着他那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看着那不断渗血的可怕伤口,一种混合着恐惧、敬佩和难以言喻的酸楚情绪涌上心头。
我颤抖着,拿起了缝合针和羊肠线。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他递给我一瓶高浓度白酒:“冲洗针线。和你的手。”
我照做了。酒精味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将冰冷的针尖,对准了他翻开的皮肉。
我的手抖得厉害。
“稳住。”他低声道,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你可以做到。就像你缝合尸体一样。”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我的恐惧和犹豫。是的,我是法医。我缝合过无数尸体。但眼前……是活生生的、还在流血、能感受到剧痛的人!
但……是他的命令。
我咬紧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强迫自己集中所有注意力,将所有的专业知识和冰冷意志力灌注到指尖。
针尖刺入皮肉。
他的小腿肌肉猛地剧烈痉挛了一下!一声极其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闷哼!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手臂上青筋暴起,全身都因为剧痛而绷紧颤抖!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移动分毫,为我的操作提供了稳定的平台。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模糊了视线。但我死死憋着,不敢哭出声,不敢停下。一针,又一针。笨拙地,却极其专注地,将那道狰狞的伤口,一点点缝合起来。
每一针穿过他的皮肉,都像同时缝在了我的心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车厢里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针线穿过皮肉的细微嘶啦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暴雨声。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终于,最后一针打完结。我用剪刀剪断线头。
看着那道被粗糙缝合起来的、依旧有些渗血的伤口,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虚脱般地向后靠倒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而出,无声地滑落。
他缓缓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手心里全是深深的指甲印。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和雨水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但他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我。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异常复杂。有未褪尽的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水光,有极度疲惫后的虚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沉,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近乎……温柔的……光芒?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冰冷的颤抖和湿漉漉的雨水,极其轻地、近乎小心翼翼地……拂过我脸颊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湿痕。
那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灼人的……战栗。
“谢谢。”他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几乎听不清,却像一枚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我心尖最敏感的地方。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停止。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脆弱与强大之间剧烈摇摆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下一秒,他眼中的那丝微弱的光芒迅速隐去,被重新凝聚起来的、冰冷的锐利所取代。他收回手,撕开一块无菌敷料,熟练地贴在自己缝合好的伤口上。
“现在,”他声音恢复了一些力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步行。找最近的通讯点。”
他推开车门,再次毫不犹豫地踏入狂风暴雨之中。
我看着他挺拔却微跛的背影,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紧贴着宽阔背脊的衬衫,看着他小腿上那刚刚被我亲手缝合的、还在渗血的伤口……
心脏深处,某个地方,仿佛也被那粗糙的羊肠线……轻轻地、却无比深刻地……缝合上了什么。
又或者……是缠绕上了什么……再也无法挣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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