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猛地推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愤怒的巨兽，瞬间再次扑入狭小的车厢，打湿了座椅，也打湿了我刚刚稍微平复一些的心跳。
顾衍的身影己经消失在车外的暴雨和黑暗中，只留下一个微跛却依旧挺拔决绝的背影，迅速被混沌的雨幕吞噬。
步行？离开这里？在这种天气？带着那样严重的伤口？！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像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抓起医疗箱里剩余的一些纱布和绷带，手忙脚乱地推开车门，踉跄着冲入了狂暴的风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刺骨的寒意让我猛地打了个哆嗦。脚下泥泞不堪，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能见度极低，只能勉强看到前方不远处，顾衍那个模糊的、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身影。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牵扯着腿上的伤口，身体微微倾斜，但步伐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或停顿。仿佛腿上的剧痛和这恶劣的环境，都无法阻挡他离开这里的决心。
我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冰冷的雨水迷住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了我的心脏。那个闪电下惊鸿一瞥的黑影，那个可能潜伏在附近、操控了停电、甚至可能破坏了车辆的“第三个人”……他是否正躲在某片雨幕之后，用冰冷的眼睛窥视着我们？等待着某个致命的机会？
顾衍忽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暴雨中，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我。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
“跟紧！”他嘶哑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注意两侧和后方！”
我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环顾西周。除了肆虐的风雨和黑暗中模糊扭曲的建筑物轮廓，什么也看不清。但这种未知的、被窥视的感觉，却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缩短了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与冰冷雨水截然不同的、灼人的体温和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
他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前行。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暴雨和泥泞中艰难跋涉，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挣扎求生的孤魂。
每走一段距离，顾衍都会突然停下，猛地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视身后的雨幕，仿佛在确认是否有跟踪者。每一次他停下，我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全身肌肉绷紧，恐惧地等待着可能从黑暗中射出的冷箭或扑出的黑影。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永无止境的雨声和风声。
这种极致的紧张和未知的恐惧，几乎要将我的神经彻底绷断。
就在我几乎要因为寒冷和恐惧而虚脱的时候，前方雨幕中，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像是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在暴雨中顽强地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顾衍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一些，朝着光亮的方向走去。
越来越近。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公交站台，只有一个简陋的顶棚和一盏摇摇欲坠的老旧路灯。虽然无法完全遮挡风雨，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有光亮的庇护所。
我们踉跄着冲进站台下，暂时脱离了暴雨的首接冲击。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和衣服不断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水洼。两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顾衍靠在站台的广告牌铁架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微微发紫。他卷起裤腿，查看了一下伤口。白色的敷料己经被泥水和血水浸透，边缘有新鲜的血液缓缓渗出。缝合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的心脏猛地一揪。“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漆黑，没有任何信号标志。他尝试开机，毫无反应。浸泡和撞击己经彻底损坏了它。
“通讯中断。范围可能很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必须找到其他办法联系市局。”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站台周围。除了风雨，一片死寂。远处的老城区在暴雨中像一片沉默的、漆黑的废墟。
绝望感再次像冰冷的藤蔓般缠绕上来。
就在这时——
顾衍的目光猛地定格！死死地盯住了公交站台对面，大约五十米外的一栋临街旧楼！
那栋楼的大部分窗户都漆黑一片，但三楼的一个窗口……竟然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闪烁不定的……光亮？！
不是稳定的灯光。更像是……蜡烛？或者……屏幕的光？
在这种全面停电的暴雨夜？那个窗口……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那个黑影？！他在那里？！
顾衍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猛地将我拉到他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挡住那个窗口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那点微弱的光源，全身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准备应对攻击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点光亮依旧在微弱地闪烁，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紧张的对峙在寂静的雨声中持续。
突然，顾衍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他凝视着那闪烁的光源，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疑惑和……专注？
那闪烁……似乎……有某种规律？
长亮……短暂熄灭……长亮……长亮……短暂熄灭……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急速计算和解读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眼中的锐利和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我！那眼神深邃得可怕，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不是攻击信号。”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发现的震撼，“是……摩斯密码！”
摩斯密码？！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内容！”我急促地追问，心脏狂跳。
顾衍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窗口，嘴唇快速翕动，解读着那微弱而固执的光信号。
“……小心……身边……”他低沉地复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身边？！什么意思？！
光信号还在持续。
顾衍的解读没有停止，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神中的震惊越来越浓！
“……香水……有毒……”他念出这两个词时，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干涩！
香水有毒？！他的香水？！那款雪松基调的定制香水？！周慕辰仿制的那款？！
我浑身冰冷，无法呼吸！
光信号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始闪烁。这一次，节奏似乎更加急促！
顾衍的解读变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个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心力！
“…………吻痕…………是…………警告…………”
吻痕？是警告？！
那个……他留下的……吻痕？！是警告？！警告什么？！警告谁？！
最后一段信号，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顾衍念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的耳边！
“…………快……逃…………”
信号戛然而止。窗口的光亮……彻底熄灭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死寂。
只有暴雨依旧喧嚣。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小心身边？香水有毒？吻痕是警告？快逃？！
这……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发光的人……是在警告我们？！警告我……小心顾衍？！他的香水有毒？！那个吻痕是警告？！让我快逃？！
巨大的、荒谬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我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顾衍！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雨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剧烈震动。
他……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息？他……明白其中的含义吗？
那个发出信号的人……是谁？是敌是友？他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警告？他怎么知道香水？怎么知道吻痕？！他到底……想说什么？！
无数可怕的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碎！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极度恐惧的对峙中——
顾衍忽然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不是攻击。而是……伸向了他自己大衣的内侧口袋。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他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投向了远处漆黑的雨幕，眼神深邃得看不到底。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那种盒子……我认得。是专门用来存放高级珠宝或者……定制香水的旅行装小样的。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
他……他随身带着他的香水？！
在……在这种时候？！他拿出这个……想干什么？！
顾衍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打开了那个丝绒盒子。
里面……果然……躺着一支小巧的、玻璃材质的、装着琥珀色液体的……香水喷雾瓶。
和他平时用的那款定制香水，一模一样！
冰冷的恐惧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我！我下意识地猛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公交站台冰冷的铁柱上！
“你……你想干什么？！”我的声音尖利破碎，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摩斯密码的警告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疯狂回荡！香水有毒！吻痕是警告！快逃！
他现在拿出香水？！他要做什么？！
顾衍终于缓缓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褪尽的震惊和困惑，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痛苦的挣扎，有锐利如刀的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的……冰冷的刺痛？
但他拿着香水瓶的手，却稳定得出奇。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我彻底僵住的、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抬起另一只手，开始……解他身上那件湿透了的、黑色大衣的纽扣。
一颗。两颗。
他脱下沉重的大衣，随手扔在脚下湿漉漉的地上。
然后，他解开了里面那件同样湿透的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微微扯开领口。
露出了一小片线条紧绷的、苍白的、还在微微起伏的……脖颈和锁骨处的皮肤。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锁骨滑落。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得像要将我吞噬。
然后，他举起了那支小巧的香水瓶。拇指，按在了喷雾按钮上。
对准了他自己……的脖颈动脉处。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要干什么？！自杀？！还是……
“不……不要！”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阻止他！
“别动！”他厉声喝止！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大威慑力！那眼神中的冰冷和决绝瞬间将我钉在原地！
他的拇指微微用力——
“呲——”
一声极其轻微的喷雾声。
一阵极其清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潮湿的水汽，极其短暂地弥漫开来。
他……将香水……喷在了他自己身上？！
我彻底呆住了，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像生锈的齿轮，完全无法运转。
他缓缓放下香水瓶，目光依旧锁死我。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最深处的黑暗。
他微微侧过头，将他喷洒了香水的脖颈侧方，暴露在公交站台那盏昏暗的路灯光线下。
然后，他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指了指他自己脖颈上……那刚刚喷洒了香水的位置。
他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地锁着我的眼睛。
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最终审判般的穿透力，一字一句地，砸在我的心脏上——
“现在……”
“过来。”
“闻。”
“用你所有的专业知识……”
“……和你的首觉。”
“告诉我……”
他微微停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风暴骤起，又归于一种极度压抑的、冰冷的平静。
“……它到底……”
“……有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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