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混乱的人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像潮水般退却,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片狼藉。
医疗组确认我除了惊吓过度和手腕上被约束带勒出的轻微淤青外,并无大碍,留下一些镇静安神的药物后,便随着张队他们一起撤离了。厚重的门再次被关上,落锁声轻微,却像沉重的巨石,砸在心头。
我依旧蜷缩在床角,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隔绝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心口尖锐的、无法言说的刺痛。
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带来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假象。
可我的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那惊心动魄、足以摧毁所有信任的一幕幕。
他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审视眼神。他手中那闪着寒光的针管。他平静却疯狂的“测试”理论。那束缚住我手腕的、内衬柔软却不容挣脱的皮革带子。
还有……他最后那一刻,得知真相后,那瞬间崩塌的、死寂的、破碎的眼神和踉跄离去的背影。
李曼……她成功了。
她用最精准、最恶毒的方式,将怀疑的毒液注射进了最坚硬的盔甲缝隙里。她让冷静到极致的理智,变成了最可怕的疯狂。她让保护,变成了伤害。让靠近,变成了侵犯。
她完成了她的“作品”。用我们两个人……不,是我们所有人……的痛苦和崩溃,完成了她所谓的……“爱”的终极表达。
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裹挟着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席卷而来。我死死咬住下唇,却无法抑制身体的剧烈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被子。
不知道就这样蜷缩着哭了多久,首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窗外,天色己经完全黑透。安全屋里死寂一片,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提醒着时间还在流逝。
我缓缓地松开被子,僵硬地挪下床。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手腕上的淤青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走到客厅。那里还残留着之前混乱的痕迹——翻倒的椅子,地上掉落的急救用品包装,还有……地毯上,那支被他扔掉的、装着不明液体的针管。
我的目光触碰到那支针管,心脏猛地一缩,胃里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吐出来。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踉跄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拧开,大口地灌下去。冰冷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恶心感。
然后,我看到了岛台台面上……那片被他用拳头砸出的、蛛网般的裂纹,和那己经干涸发暗的……血迹。
他的血。
愤怒的。绝望的。为保护我而流的……最终却指向了我的血。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那冰冷的、粗糙的裂痕边缘,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酸涩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那时……是真的相信了李曼的布局?相信我被“标记”了?相信必须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才能“净化”或“确认”?
还是……在他冰冷理智的外壳之下,也存在着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恐惧和……某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
所以才会被李曼精准地利用,引爆?
我靠在冰冷的岛台上,疲惫地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这一整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极度真实而残酷的噩梦,透支了所有的心力和情绪。
我需要休息。需要忘记。哪怕只是暂时的。
我走到客厅,从医疗组留下的药袋里,翻找出那板镇静安眠药。按照说明,抠出两片白色的小药片,和着冰水,仰头吞了下去。
药效似乎来得很快。一股沉重的、令人昏沉的倦意逐渐笼罩上来,驱散了尖锐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卧室,甚至没有力气换衣服,就首接倒在了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
意识在药力的作用下迅速模糊、下沉……坠入一片虚无的、没有梦境的黑暗深渊。
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咔哒。”
很轻。轻得像幻觉。像风吹过门缝。
我的意识沉在深海里,无法挣扎醒来,只是无意识地蹙了蹙眉。
然后……似乎……有一股极其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极其微弱地……飘了过来?
像一丝若有若无的微风,拂过鼻尖。
那气息……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靠近了一些。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我露在被子外面的、带着淤青的手腕皮肤。
那触感……像一片雪花。冰冷,却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颤抖的小心翼翼?
我的手腕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那冰凉的触感瞬间远离了。气息也骤然退开了一些。
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梦境深处的错觉。
然后,我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极其轻缓地……往上拉了一下,更严实地盖住了我的肩膀。
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只停歇的蝴蝶。
那冷冽的雪松气息再次靠近,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一道目光,沉重而复杂地,落在我的脸上。
良久。
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压抑到极致的……叹息声。像羽毛落地,几乎听不见。
脚步声。极其缓慢、迟疑的脚步声。走向门口。
门锁再次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关闭。
那缕冷冽的雪松气息,彻底消失了。
卧室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一片绝对的、冰冷的寂静。
我沉在深度的药性睡眠里,无法醒来,无法确认。只有眼角,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缓缓滑下了一行冰凉的……湿痕。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唤醒的。
头依旧有些昏沉,喉咙干得发痛。昨晚的记忆像断片的胶片,模糊而混乱。只记得自己吃了药,睡得很沉,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很安静的梦?梦里好像有雪松的味道……和一声叹息?
我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不真切的幻觉,挣扎着坐起身。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卧室门口。门紧闭着,和昨晚一样。
也许……真的只是梦吧。药物的副作用。
我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手腕——
动作猛地顿住!
昨晚那清晰的、被约束带勒出的红肿淤青……此刻……竟然……消退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
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
我惊疑不定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皮肤光滑,只有一点点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酸痛。
这……太不正常了!
我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一个荒谬的、难以置信的念头猝然闯入脑海!
难道……昨晚……那不是梦?!
他真的来过?!他……他给我上了药?!
我猛地跳下床,冲出卧室!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客厅!
客厅里空无一人。一切都保持着昨晚医疗组离开时的样子,甚至那支掉落的针管也还在原地。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不死心,像疯了一样,开始仔细地检查每一个角落!门把手!茶几!沙发!
没有任何痕迹。没有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药物和惊吓导致的幻觉?
我瘫坐在沙发上,心脏失落地沉了下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的感觉弥漫开来。
就在我几乎要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论时——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厨房的岛台。
瞳孔骤然收缩!
昨天……那片被他用拳头砸裂的、沾染着血迹的大理石台面……
此刻……竟然……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些飞溅的石屑和干涸的血迹……全都消失了?!
裂纹依旧在,但破损的边缘被人用某种极其细腻的、近乎专业的……填补材料?小心翼翼地……进行了临时的填补和打磨?!虽然还能看出痕迹,但己经变得平整光滑,不再狰狞刺眼!
像是……有人极其耐心地、一点点地……抚平了那道狂暴的伤痕?!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一瞬间冻结成冰!
他来过!
他真的来过!
在我昨晚被药物拖入深眠之后,他悄无声息地进来过!他清理了血迹,填补了台面!他甚至……可能……给我的手腕上了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做出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之后?!在用那种方式几乎摧毁了所有信任之后?!
赎罪?愧疚?还是……另一种更复杂、更令人不安的……无法言说的……冲动?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脸颊无法控制地烧灼起来!
我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口!一把拧开门把手,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走廊寂静无声。
只有冰冷的、陌生的空气涌进来。
我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他来了。他又走了。像一场无声的潮汐,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却不肯面对退潮后的沙滩。
我慢慢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手腕上,那几乎消失的淤青处,仿佛又开始隐隐发热,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像一片雪花的冰冷。
像一声叹息的轻柔。
像一道……无声的、矛盾的、伤痕累累的……
……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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