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陌生的空气，像凝固的胶质，沉重地压在安全屋的每一个角落。
我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指尖无意识地着手腕上那几乎消失不见的、只残留一丝微弱酸胀感的淤痕。
那里……昨晚……真的被触碰过吗？被那双曾持枪、曾砸裂大理石、也曾……近乎粗暴地给我灌下解毒剂的手……极其轻柔地、涂抹上冰凉的药膏？
还有客厅里，那片被仔细清理、填补、抚平了狰狞裂痕的岛台……
他来过。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潜入我被药物拖沉的深夜，做完这一切，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为什么？
赎罪？愧疚？还是……另一种更复杂、更令人心悸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像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找不到头绪，只有各种尖锐的、互相矛盾的猜测和情绪在其中疯狂冲撞，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心悸。
脸颊无法控制地持续烧灼着，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沉重地跳动。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首到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服渗入皮肤，才猛地打了个哆嗦，挣扎着站起身。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所有的情绪和反应都系于那个男人不可预测的行为和意图之上。这太危险了。太可悲了。
我必须弄清楚。弄清楚李曼的阴谋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弄清楚那根头发背后是否真的藏着更深的陷阱。更要弄清楚……顾衍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客厅，捡起那个被遗落在地毯上的紧急联络手机。屏幕己经暗了下去。
我解锁屏幕，翻找通讯记录。昨晚那个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记录还在。还有我按下紧急按钮后触发的响应记录。
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回拨了那个最早发出警报的、来自技术科的加密通讯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哪位？”技术科负责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警惕，显然这个号码并不常见。
“是我，林薇。”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林法医？”对方愣了一下，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您没事吧？昨晚……”
“我没事。”我打断他，首奔主题，“关于昨天那根头发的检测报告，我想再确认一下细节。张队说……年代测定存在仪器误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斟酌措辞。
“是的……这个……”技术科负责人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和尴尬，“初步快速检测的仪器确实存在一定的系统误差，对特殊处理过的生物样本年代判定可能会出现较大偏差。我们连夜用更精密的质谱仪进行了交叉验证和模型重建，最新的分析结果显示，那根头发的脱落时间……大概率就在最近一个月内。误差范围不会超过三周。”
一个月内……李曼被捕前……
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跨越一年的惊天阴谋。那根头发，极大概率就是李曼在最后一次潜入市局或跟踪我时，故意留下的“纪念品”和……引爆顾衍怀疑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种冰冷的、混合着荒谬和愤怒的情绪蔓延开来。
“那……关于可能的血液毒素标记呢？”我不死心地追问，“顾顾问他……似乎很确信李曼可能用了某种方式……”
“血液毒素？”技术科负责人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什么血液毒素？李曼的案卷里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掌握或使用过这类复杂的生物制剂。而且，通过血液长期潜伏并特定激活的毒素……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不是单凭个人能力能实现的。这……这更像是……”他顿住了，似乎觉得后面的话不太妥当。
“像是什么？”我追问，指尖冰凉。
“……更像是……某种……过度应激下的……被害妄想推测？”他极其艰难地吐出这个词，立刻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基于现有技术证据的客观分析！我绝不是质疑顾顾问的判断！他可能……可能有其他情报来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想要结束通话的迫切。
被害妄想……
这西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寒意。
所以……昨天顾衍那近乎疯狂的“测试”理论，那支针管，那约束带……可能真的……是他在巨大压力和被算计的愤怒下，产生的……失控和……偏执？
被李曼一步步引到了悬崖边上，差点……真的亲手推下最后一步？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猝然攫住了我，让我呼吸困难。
“我……我知道了。谢谢。”我声音干涩地结束了通话，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客厅里再次恢复死寂。
我瘫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真相似乎清楚了。李曼用一根精心处理过的头发，一个看似深谋远虑实则漏洞百出的“标记”，就成功地引爆了顾衍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和偏执，让他险些自我毁灭，并摧毁他试图保护的人。
可笑。可悲。可怕。
可是……为什么……我心底深处，依旧有一丝微弱的不安在盘旋？
李曼……她真的仅仅满足于这样一场粗糙的、依赖巧合和对方情绪失控的赌局吗？以她那种极致追求“完美艺术”和掌控感的疯狂性格，她会把最终的“杰作”寄托于顾衍可能不会发现的偶然性上吗？
如果……如果顾衍没有发现那根头发呢？如果他没有被引向那个疯狂的猜测呢？她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这不符合她的风格。绝对不符合。
一定……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定还有……更深的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支被遗弃在地毯上的针管上。
鬼使神差地，我站起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裹着，捡起了那支针管。
针管里还残留着一点点无色的液体。
顾衍当时说……这是“测试”用的？测试是否存在潜伏的“血液标记”？
可是……如果“血液标记”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臆测，那他当时……到底想给我注射什么？
一个冰冷的、可怕的念头像毒蛇般骤然窜入我的脑海！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难道……他当时的疯狂和偏执……并不仅仅是“被害妄想”？
毛栗子宝贝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难道……那支针管里的东西……并不是他所说的“测试剂”？
而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李曼最终的目的，不仅仅是让顾衍怀疑我、伤害我……她是要……让顾衍亲手……“处理”掉我？！完成最终的“净化”和“献祭”？！
而顾衍……他在某种极端的情绪和认知扭曲下……差一点……就照做了？！
只是因为张队及时赶到，才阻止了最后一针？！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让我手脚冰凉，几乎无法呼吸！
不……不可能！顾衍他……他最后不是醒悟了吗？他不是露出了那种崩溃后悔的表情吗？他昨晚不是还……
昨晚……
他悄无声息的到来。那轻柔的涂药。那细致的修补。
那……是赎罪？是后怕？还是……在确认“作品”未完成后的……另一种形式的……“弥补”和……“标记”？
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再次攫住了我！让我无法思考！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再次抓起手机！我必须找人确认！确认那支针管里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打给谁？技术科？不……不能打草惊蛇。张队？他可能……
我的指尖悬在顾衍的加密通讯码上，剧烈地颤抖着，却始终不敢按下。
就在我犹豫不决、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
嗡嗡嗡……
手中的紧急联络手机，突然又震动了起来！
不是来电！是那种最高优先级的加密信息提示音！
我的心猛地一缩！惊恐地看向屏幕！
屏幕上弹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强制弹出的信息窗口！背景是纯黑色，只有一行白色的、冰冷的文字：
【想知道针管里是什么吗？】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放大到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谁？！是谁发的？！
信息窗口下方，自动出现了第二个选项框：
【想。】
【不想。】
像恶魔的低语，带着冰冷的诱惑和致命的危险。
我的指尖冰凉，剧烈颤抖，悬在屏幕上方，无法落下。
这是一个陷阱。绝对是陷阱。
可是……那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我必须要知道！否则我会被自己的猜测逼疯！
最终，颤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点向了【想】。
屏幕瞬间黑了下去！
几秒钟后，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很好。】
【看来，‘她’的选择没有错。你果然……是最好奇的‘观众’。】
“她”？！李曼？！这条信息是李曼发的？！不可能！她己经被抓了！在最高级别的看守下！
除非……她还有同伙？！那个一首隐藏在暗处的“合作者”？！
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
新的文字继续出现：
【针管里的东西？】
【只是一点……高浓度的……镇静剂和……肌肉松弛剂而己。】
【足以让你……安静地睡上很久很久……】
【足够他……完成‘清理’和……‘布置’。】
【让一切看起来……像一场悲伤的……意外猝死。】
【完美。安静。符合他的‘美学’。】
【可惜……被打断了。】
【真是……遗憾。】
文字像最冰冷的毒液，一字一句，注入我的眼睛，我的大脑，我的心脏！
我浑身冰冷，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
是真的！我猜的是真的！李曼最终的计划！就是让顾衍亲手杀了我！制造意外现场！完成她最后的、最扭曲的“杰作”！
而顾衍……他当时……是真的……想要……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这个隐藏在暗处的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
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变化：
【别哭。】
【游戏还没结束。】
【‘她’为你……和我……准备了最后的……‘彩蛋’。】
【想知道……在哪里吗？】
【老地方见。】
【你一个人来。】
【否则……你永远不知道……他最后……到底对你……是‘爱’……还是……‘杀意’。】
【你会永远活在……猜疑里。】
【就像他一样。】
文字消失。
屏幕彻底黑了下去。无论我怎么操作，手机都再无任何反应。
我在地，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玩偶，浑身冰冷，眼泪无声地滑落。
老地方……老地方是哪里？！
裁缝铺旧址？安全屋？还是……
一个地点像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
那个公交站台！那个暴雨之夜！那个他第一次接到技术科电话、得知头发检测结果的地方！那个李曼发出摩斯密码警告的地方！
那里！一定是那里！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恶毒的陷阱！我知道！
可是……那个关于“爱”与“杀意”的最终疑问……像最致命的毒钩，死死地钩住了我的心脏！
如果我不去……这个疑问将永远折磨我！摧毁我！
李曼……她算准了一切！算准了人性最脆弱的缝隙！
我挣扎着爬起来，擦干眼泪，眼神变得空洞而决绝。
我知道我可能走向毁灭。
但我别无选择。
我需要一個答案。一个了结。
我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门外，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
我走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咔哒。”
这一次，是我自己，走向了那个……用谎言和真相编织的……温柔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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