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那个合作者疯狂而满足的扭曲笑声，像无数冰冷的玻璃碎片，反复刮擦着西壁，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毛骨悚然的回响。
“……是‘爱’啊……最终的‘芬芳’……融为一体……”
他的话语，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李曼那深入骨髓的疯狂和偏执，像最恶毒的诅咒，狠狠钉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僵立在冰冷的入口台阶上，胃里翻江倒海，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成了冰渣，刺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升到头顶。目光死死地钉在张队手中那支玻璃香水瓶上——那诡异的、暗红琥珀色的、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液体。
用顾衍的血……他的气息……李曼不朽的“灵魂”……酿造出的……“爱”的毒液。
喝下它……涂抹它……融为一体……
极致的恶心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双腿发软，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潮湿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张队的脸色铁青得吓人，额角青筋暴起，他极其小心地将那支香水瓶放回木盒，盖上盖子，仿佛那是什么足以毁灭世界的潘多拉魔盒。他猛地转头，眼神冰冷锐利如刀锋，射向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合作者。
“带走！彻底搜！这里所有东西！一片纸都不能放过！”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行动队员迅速将疯狂大笑的合作者铐上，拖了起来。其他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搜查这个诡异的地下实验室，收集所有可能的物证——那些正在蒸馏的器皿、墙上的图表、工作台上的笔记、以及那个装着三瓶“最终作品”的木盒。
每一件物证被装入证物袋封存时，都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了一口地下室污浊不堪、混合着各种诡异气味的空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翻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这个被改造的空间。
李曼的偏执和掌控欲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张图纸都干净得变态，每一个仪器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仿佛这不是一个疯狂的犯罪作坊，而是一个艺术家神圣的工作室。
唯独……在那个被按倒的合作者刚才挣扎的地方，地面散落着几页从工作台上被打落的纸张。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其中一页。
纸张的角落，用一种极其纤细、几乎难以察觉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不是化学公式，也不是香水配比。那字迹……隐约有些眼熟……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猝然窜起！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下最后几级台阶，不顾张队惊讶的目光，冲到那堆散落的纸张前，颤抖着手捡起了那一页！
纸张质地特殊，像是某种高级信纸。上面的字迹，极其工整，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绝对见过这种笔迹！在……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
这是……顾衍的笔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无法呼吸！指尖冰冷僵硬，几乎要捏碎那张薄薄的纸！
张队发现了我的异常，快步走过来：“林法医？怎么了？”
我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将那张纸递向他，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笔……笔迹……你看……这个笔迹……”
张队疑惑地接过纸张，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他的脸色瞬间也变了！瞳孔猛地一缩！显然也认出了那种独一无二的、冷硬锋利的书写风格！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惊道，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骤然升起的、冰冷的怀疑？！
“不！不是他！绝对不是！”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尖叫反驳，疯狂地摇头，“是模仿！是伪造！是李曼的阴谋！她早就计算好了！她要陷害他！她到最后都要拖他下水！！！”
我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充满了恐慌和一种被背叛般的巨大恐惧！
张队的脸色极其难看，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又猛地转头看向那个己经被押到门口、却依旧带着疯狂笑意的合作者。
“说！这字迹是怎么回事？！”张队一步冲过去，抓住那合作者的衣领，厉声喝问！
合作者嘿嘿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嘲弄：“……‘导师’的……笔记……当然要……认真学习……模仿……才能做出……完美的……‘作品’啊……嘿嘿嘿……”
导师？！他称顾衍为导师？！模仿笔迹？！
张队猛地松开他，脸色阴晴不定，眼神中充满了极度复杂的情绪。他快步走回那堆纸张前，迅速翻找着。很快，他又找到了几张带有类似笔迹的纸页，有的是片段注释，有的是某种……像是批改建议般的标记？！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最冰冷的针，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伪造？模仿？可这也太像了！像到了骨子里！没有经年累月的观察和练习，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以假乱真的程度！
李曼……她到底偷偷模仿了多久？！她到底……对顾衍痴迷、窥探到了何种地步？！
一种冰冷的、令人作呕的粘腻感像沼泽般从脚底蔓延上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全部带回去！做最严格的笔迹鉴定！”张队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警惕，“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所有相关信息，最高级别封锁！任何人不得泄露！”
他的目光极其严肃地扫过所有在场的队员。队员们凛然点头，眼神复杂地开始继续收尾工作。
我知道张队在担心什么。这些带有顾衍笔迹的纸张一旦泄露出去，哪怕最终鉴定是伪造，也足以在内部掀起滔天巨浪，将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的顾衍再次拖入无尽的怀疑和调查地狱！李曼的毒计，即便身陷囹圄，也依然在散发着致命的毒雾！
地下室的物证被一件件封装、标记、带走。那个合作者被押上警车。空气里那甜腻诡异的气味渐渐被室外冰冷的夜风冲散。
我失魂落魄地跟着队伍走出废弃厂房，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清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迷茫。
警车呼啸着驶离。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沉入沉睡的城市，脑海里反复回闪着地下室那惊悚的一幕，回闪着顾衍苍白虚弱的脸，回闪着他抓住我手腕时那冰冷的力度和眼底深处的痛苦。
笔迹……导师……模仿……
李曼那张疯狂而冷静的脸仿佛就在眼前，带着洞悉一切、操纵一切的诡异微笑。
她到底……还埋了多少地雷？在她那扭曲的“爱情”地图上？
回到市局，所有物证被立即送入最高级别的证物处理室。张队亲自监督，技术队通宵达旦地进行初步分析和鉴定。
我被安排在隔壁的休息室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发冷，大脑一片混乱，无法思考。
凌晨时分，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我猛地抬起头。
张队站在门口，脸色是极度疲惫后的凝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他手里拿着几张初步的鉴定报告。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我死死地盯着他，不敢呼吸。
张队缓缓走进来，关上门，将报告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初步的墨迹年代测定和纸张纤维分析显示……”他的声音嘶哑低沉，“……那些带有笔迹的纸张……存在时间……可能超过一年半。甚至……更久。”
一年半？！甚至更久？！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击中！
那个时候……李曼还在技术科！她和顾衍甚至有工作上的正常交集！她完全有机会长时间、近距离地观察和模仿他的笔迹！甚至……拿到他废弃的、带有笔迹的纸张进行练习？！
这个时间点……太致命了！它几乎完美地“印证”了那个合作者“模仿学习”的疯话！为“伪造”提供了看似完美的逻辑闭环！
李曼……她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像最耐心的蜘蛛，编织着这张致命的巨网？！
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猛地站起身，声音因震惊和恐惧而变调：“她是故意的！她早就计划好了！哪怕她失败！被捕！也要留下这些‘证据’！她要把顾衍拖下水！让他永远无法摆脱嫌疑！永远活在猜忌里！这就是她最后的‘作品’！最恶毒的‘作品’！！”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张队沉默地看着我，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重：“我知道。从逻辑上，我倾向于你的判断。李曼完全做得出来。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报告，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程序就是程序。证据链就是证据链。这些纸张……是客观存在的物证。它们必须被严格审查。在最终笔迹鉴定专家给出权威结论之前……顾顾问他……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己经再明白不过。
顾衍，即使脱离了生命危险，也将立刻陷入另一场更加凶险的、来自内部的狂风暴雨般的审查和调查。他的权限会被暂时冻结，他的行动会受到限制，他将会被无数双怀疑的眼睛时刻审视。
而这……正是李曼最想看到的！她得不到他，就要彻底毁掉他！让他众叛亲离！让他身败名裂！
“不……不能这样……”我徒劳地摇着头，声音破碎，“他刚刚……他差点死了……他为了……”
为了救我……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带着血腥味的哽咽，无法说出。
张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我会尽我所能，控制调查范围，加快鉴定速度。但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难熬。对他……对你……都是。”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休息室，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几张冰冷的报告，和窗外逐渐泛起的、灰白色的、毫无暖意的黎明。
心理准备……
我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知道，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李曼虽然被捕，但她用疯狂和偏执种下的毒瘤，才刚刚开始发作。
而那些作为“证据”被收走的、带有顾衍笔迹的纸张……它们冰冷地躺在证物袋里，仿佛还在无声地散发着……那个疯狂女人偏执的“爱”的余温。
和一种……足以将人彻底冻结的……寒意。
我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黑暗中，仿佛又感受到了……ICU病房里，他艰难地抓住我手腕时……那冰冷的……最后的体温。
和此刻……证物消失处……那令人绝望的……残留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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