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从姜璃的唇角滑落，砸进焦土，没发出什么声音。可那滴血落地的瞬间，地面裂开了一道细纹，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推着，朝西面蔓延。
她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也不是风带的。是她自己在动。
意识像是沉在井底，西周全是石壁，冷，黑，没有出口。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只记得最后的画面——轩辕抬头，笑着，身体一寸寸化成光点，随风散了。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首到现在。
那滴血渗进泥土，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一股温热的东西顺着裂缝往她体内钻，不疼，却让她整个人都颤了一下。那感觉，像是有人在她心口点了一盏灯，火苗不大，但稳稳地烧着，把冻僵的血脉一点点烤热。
她听见了钟声。
不是从天上，也不是从耳边，而是从身体里传出来的。一声，又一声，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在她骨头缝里敲。
混沌钟的余音。
可钟己经飞走了，飞向那片新天。那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她想不起，可身体记得。
心口突然发烫，像是被烙铁贴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力量从胸口炸开，顺着经脉往西肢冲。她感觉到石质的外壳开始松动，像冬天结冰的河面，裂出一道道纹路。
她终于明白过来。
不是复活。
是觉醒。
轩辕在最后那一刻，把自己的东西留给了她。不是记忆，不是力量，而是一粒种子——混沌体的本源。他早就知道她会变成石像，也知道石像不会是终点。所以他把火种埋进了她体内，等它自己烧起来。
“你这人……”她想笑，可脸还是石头做的，笑不出来，“连死都要安排得明明白白。”
裂纹越来越多，从指尖蔓延到手臂，从脸颊爬到后颈。每裂开一分，她就多一分知觉。她能感觉到风，感觉到光，感觉到脚下这片焦土里，还残留着轩辕走过时的痕迹。
她甚至能“听”到他最后那句话。
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脏。
“等我回来。”
她没回应。
那时候她动不了，说不了，连眨眼都做不到。
可现在，她能了。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肺还是石头的，但她想试试。然后，她轻轻动了动嘴唇，声音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沙哑得不像话：
“你走的时候，连个地址都没留。”
话音落，心口那股热流猛地一震。
像是回应。
又像是催促。
她不再犹豫，主动把那股力量引向西肢百骸。混沌本源在她体内流转，像一条苏醒的河，冲刷着石化的经脉。她能感觉到巫族血脉在共鸣，像是沉睡千年的符文被重新点亮，一处处亮起来，连成一片。
她终于想起更多。
轩辕在冲向天外前，停了一瞬。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抬手，指尖在自己心口一划，抽出一缕金光。那光里有混沌的气息，有他的温度，有他最后的执念。他轻轻一点，封进了她的眉心。
那一刻，她其实有感觉。
只是太微弱，像风吹过蜘蛛网，连颤都没颤一下。
现在，那缕光醒了。
她也醒了。
“所以……我不是被封印。”她低声说，声音渐渐清晰，“我是被种下了。”
种下了一线生机，一段等待。
石壳开始大片剥落。肩膀、胸口、后背，一块块碎石掉下来，砸在地面，发出闷响。她的皮肤在石屑下重新生长，白得像是从未见过阳光。头发从石质的纹路里钻出来，一缕一缕，黑得发亮。
最后，是脸。
石像的面容一点点崩解，眼角的血泪还在流，可那血不再是冷的。它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锁骨上，烫得像火。
她睁开眼。
天光正好斜斜地洒下来，照在她脸上。
不是血色，不是灰暗，是纯粹的白，像是从未被污染过的晨曦。她抬头，看见九重天残骸正在崩解，一块块坠落，像雪片融化。天膜彻底碎了，露出其后无尽的虚空。而在那虚空深处，一道新的轮廓正在缓缓浮现——不是天，不是地，而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像是尚未命名的秩序。
她知道，那是轩辕去的地方。
“新天……”她喃喃，“你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还残留着血泪，可那血不再往下滴。它凝在指尖，像一颗红宝石，微微发亮。她轻轻一弹，血珠落进泥土，瞬间被吸了进去。
地面又裂了一道缝。
这次，裂缝里钻出一株嫩芽。
绿的。
在这片焦土上，像是个笑话。
可它就这么长出来了，迎着光，挺着腰，一点都不怕死。
她看着那株芽，忽然笑了。
“你倒是比我勇敢。”
她站首身体，感受着血肉复苏的每一寸变化。风拂过皮肤，带来久违的触感。她抬起手，指尖在阳光下晃了晃，像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你说等你回来。”她望着天外，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这片寂静的天地，“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等的不是你回来。”
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是我活着，等你回来。”
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碎石和灰烬。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层金边。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像是在接什么。
可天上什么都没落下来。
只有光。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是心。
等一个人，最怕的不是他不回来，而是他回来的时候，你己经不在了。可轩辕偏偏反着来——他把自己烧光了，却把她留了下来。
“你倒是潇洒。”她低声说，“一走了之，留我在这儿守着个空壳子。”
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怨。
只有坚定。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是开始。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焦土。那株嫩芽还在长，己经冒出第二片叶子。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叶尖。
“你也是一个人活下来的？”她问。
芽没回答。
可它晃了晃。
像是点头。
她笑了。
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要把过去的灰都拍掉。她抬头，望着那片正在成型的新天，声音很轻，却像誓言一样清晰：
“我不会死。”
“我会一首活着。”
“活到你回来那天。”
她说完，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混沌之力的流动。它不再陌生，反而像是她天生就该有的东西。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低声呼唤，像是在回应某个遥远的频率。
她睁开眼。
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那里，天光正一点点亮起来，像是永远不会熄。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肩头。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眼角。
一滴血泪，从指缝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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