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往下落。
一滴，两滴，不急不缓，像是天地也在屏息等着什么。轩辕的手没松，姜璃的手也没抖，两人的血顺着指缝混在一起，沿着手腕滑下，在祭坛中央那道符文上积成一小片光洼。
符文还在跳，像一颗不肯停下的心跳。
轩辕低头看了眼混沌钟的残片，边缘己经发黑，像是烧过的纸边。他没多想，抬手把它轻轻放在符文正中心。残片一碰血，忽然颤了下，像是睡醒的蛇，接着泛起一层极淡的金光，一圈圈荡开，把符文的波动稳了下来。
“它还能撑。”姜璃轻声说，“至少，撑到我们把话说完。”
轩辕扯了下嘴角：“你还想说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立规矩，定新道，然后——睡觉。”
“然后睡觉。”她笑了一下，眼底有点倦，但亮得惊人，“可规矩怎么立，得有人开口。”
轩辕没接话，只是把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背，掌心贴着她脊骨的位置。那里原本有锁链纹的印记，现在只剩一道淡红痕迹，像是旧伤结痂后褪下的皮。
姜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轻得像风：“情动则生，执念可改天。”
八个字，飘出去的瞬间，整片废墟都静了。
不是风停了，也不是声音没了，而是所有残存的规则碎片，仿佛被这句话点了一下，齐齐震了震。就连黑渊边缘那些尚未散尽的暗雾，也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露出一角清澈的夜空。
祭坛边缘，那面布满裂痕的青铜古镜忽然嗡鸣一声，镜面泛起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轻轻敲了一下。
“它要碎了。”轩辕说。
“它该碎了。”姜璃点头，“旧镜子照不了新天。”
话音刚落，镜面咔地裂开一道缝，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转眼间蛛网密布。下一瞬，轰然炸开，化作亿万点光雨，冲天而起。
光点升到半空却没散，反而缓缓旋转，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朝着苍穹汇聚。
轩辕仰头，看见云层开始动。不是风吹，也不是雷滚，而是整片天空像被掀开了一角，露出其后深不见底的虚无。云层裂开的缝隙里，浮现出巨大的卦盘虚影，金红双线交织，缓缓转动，像一颗悬在天顶的心脏。
“爱之罗盘。”姜璃轻声命名。
轩辕没说话，只觉得手臂一热。低头看去，自己原本的混沌金纹正从皮肤下浮起，不再是那种冷硬的线条，而是变得柔和，像流动的河。姜璃那边也一样，天机之力凝成的红线从她手腕蔓延而出，与他的金纹缠在一起，一圈又一圈，最终拧成双环，像一对咬合的钥匙。
“不分开。”轩辕说，“这次，真不开了。”
“嗯。”姜璃靠他近了些，“你要是敢松手，我就用天机算你一辈子倒霉。”
“那我得先把你锁住。”他低头看她，“用混沌体，把你焊死在我身边。”
她笑出声，眼角有点湿：“土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真动情了。”
“本来就是土人。”轩辕也笑，“修什么仙，不如修个老婆。”
两人说着，谁也没动。血还在滴，但不再是为了维持符文，而是像某种仪式的余韵，自然而然地流淌。每一滴落下，都让天上的卦盘亮一分，让地上的光纹延展一寸。
远处，龙王带着族人一步步走近。他们没再跪，而是停在祭坛百步之外，齐齐单膝点地，掌心向上，像是在承接从天而降的光雨。他们蜕下的旧皮上，“爱之法则”西字金光流转，与天穹上的卦盘遥相呼应。
更远些，那只断角的羊妖还跪着，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发抖。它眼里的黑气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清明。它不知道这叫什么，但它记得自己是谁——三百年前被山贼砍断角的牧羊人，死后魂魄被黑渊拖走，成了行尸走肉。
现在，它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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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知何时起了，很轻，带着点暖意，吹过废墟，吹过残甲，吹过干涸的血迹。有人开始低语，有人开始流泪，有人跪下，有人合掌。
世界在学着重新呼吸。
轩辕感觉到姜璃的手在发烫，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力量在归位。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眼底有七千世的记忆在流转，但不再沉重，反而像卸下了千斤担子。
“累吗？”他问。
“不累。”她摇头，“就是……有点不敢信。”
“信吧。”轩辕握紧她，“我们都活下来了，还立了新道，你说气不气人？”
她笑：“气死劫主。”
“他早气死了。”轩辕抬眼，“系统都崩了，他还装什么高维观察者。”
就在这时，光雨升到最高处，忽然停住。漫天星点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像是天地在等最后一道确认。
姜璃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那巨大的卦盘，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西方：
“这一次，我们不是变量，是起点。”
轩辕接上，声音沉稳：
“以我之名，轩辕——”
“以我之名，姜璃——”
两人齐声：
“立此心契，代代不灭。”
话音落，光雨轰然炸开，化作无数细碎金线，织入云层，织入大地，织入每一个还活着的生命体内。天上的卦盘猛地一亮，金红双线交织成网，缓缓旋转，像一颗永不熄灭的心。
大地微微震了下，不是灾难，而是回应。
规则，落了。
龙王抬起头，眼中金光闪动，忽然仰天长啸。身后数十龙影齐鸣，声震九霄。他们的鳞片在光雨中褪去旧色，浮现出新的纹路——不再是权力与血脉的象征，而是一圈圈同心圆，像是某种誓言的印记。
断角羊妖缓缓站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影子里，那个被砍断角的牧羊人正冲它点头。
城墙上的女人轻轻拍着孩子，哼起另一段调子。这次不是摇篮曲，而是一首古老的歌谣，讲的是两个人，逆天改命，血染苍穹，最终让世界学会爱。
零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从光雨中飘来，带着机械的冷感，却又透着一丝笑意：
“游戏结束。”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新纪元，开始。”
声音散去，天地归于寂静。
轩辕和姜璃仍站在祭坛中央，十指相扣，双生纹路在手臂上静静发光。他们的衣服破旧，身上带伤，脚下是血迹和碎石，可他们的影子被天光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废墟之外，像是两条终于汇合的河。
姜璃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你说……以后的孩子们，还会记得我们吗？”
轩辕看着天上的卦盘，说：“记不记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他低头看她，“他们能自由地爱，不怕天塌，不怕鬼拦，不怕谁说这不对。”
她笑了，眼角有光闪。
轩辕也笑，抬手替她擦了下眼角。
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体内混沌体有异。
不是暴动，也不是侵蚀，而是一种……陌生的律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最深处缓缓苏醒。
他没说，只是握紧了姜璃的手。
姜璃没问，只是回握得更紧。
天上的爱之罗盘缓缓旋转，金红双线交织如脉搏。
祭坛边缘，一滴血从轩辕指尖落下，砸在符文上，溅起一朵微不可见的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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