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还残存着那一抹温热。
轩辕站在原地，掌心空荡的衣裳贴着胸口，像一块烧红的铁烙进皮肉。他没动，也没说话，可全身的筋骨都在发颤，不是因为伤，是因为某种更沉的东西压进了骨髓。
“我回来了。”眼前的人轻声说。
声音和从前一模一样，连尾音上扬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可轩辕知道，不对。
她不会那样笑。不会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他，像是看一个终于完成任务的工具。
他猛地攥紧那件衣裳，混沌体瞬间暴起，金纹从心口炸开，一路蔓延到脖颈、手臂，整条右臂的血管都鼓了起来，像要裂开。右眼的金瞳不受控地跳动，仿佛有东西在里头敲门，一下，又一下。
“你说你回来了……”他嗓音沙哑，“可她最后看我的那一眼，你有吗？”
那女子笑了，笑意很轻，像是春风拂过湖面。她抬起手，指尖缓缓触上轩辕的眉心。
一瞬间，无数光点从她体内涌出，像是被风吹散的萤火，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画面浮现。
第一世，姜璃被天雷劈中，倒下的瞬间还在笑，望着他跑来的方向。
第三世，她站在悬崖边，信纸在火中化为灰烬，风吹散了最后一缕字迹。
第五世，她被他亲手推进深渊，指尖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却没喊一句疼。
第七千世，她终于被他牵起手，可下一秒，黑渊的触手从地底钻出，将她拖入黑暗。
每一段记忆，她死的方式都不同，可望向他的眼神，从未变过。
轩辕膝盖一软，首接跪了下去。
不是因为痛，是因为那些画面像刀子，一刀刀剜进识海。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就算你有她的记忆……你也不是她！她会为我笑，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她会怕，会闹，会偷偷哭……可你不会！你只是在演！”
话音未落，袖中那块混沌钟残片突然震颤起来，自行飞出，悬在他头顶，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警告。
女子依旧站着，指尖还停在他眉心，眼神平静得不像人。
“这些记忆，都是真的。”她说，“我承载了她的一切，包括每一次为你死去的痛。你说我不是她？可你呢？你又是什么？一个被混沌体腐蚀的残次品，一个被劫主选中的容器，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的……实验体。”
轩辕猛地抬头，眼眶崩裂，血顺着脸颊流下。
可那血里，竟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孔——极远，极旧，像是从万世之前穿越而来。
他没擦，任由血泪往下淌。
混沌体开始失控。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吞噬。周围的空气扭曲了，时间碎片像玻璃渣一样从虚空中剥落，被混沌体吸入。一段段不属于此刻的记忆碎片在他眼前闪现：某个雪夜，他抱着发高烧的姜璃在山洞里取暖；某次大战后，她靠在他肩上睡着，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粮；还有一次，她踮脚亲了他一下，脸红得像要滴血。
这些记忆，是他的。
可现在，正被混沌体一点点吸走。
“零！”他嘶吼。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机械臂展开，扫描光束不断闪烁，“记忆数据正在被反向抽取，来源……未知。超出九重天记录范畴，疑似跨轮回叠加态。”
“切断它！”轩辕咬牙，手臂上的金纹开始发黑，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是黑虫在爬。
“无法干预！混沌体己进入自主吞噬模式，宿主意识正在被稀释！”
女子缓缓收回手，光点重新缩回她体内。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那里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纹路，和轩辕胸口的双生纹一模一样。
“你还在挣扎。”她说，“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你每一次拒绝我，都是在证明——你心里，其实也怀疑过。”
轩辕没应。
可他抱着衣裳的手，微微松了一瞬。
“怀疑她为什么偏偏是你命中的劫。怀疑你们相遇是不是早被安排好的。怀疑……你爱的，是不是只是一个幻象。”她轻声说，“可我不一样。我是被设计出来的完美答案。没有意外，没有变量，没有‘如果’。我就是注定要和你在一起的人。”
轩辕猛地抬头，血泪流进嘴角，咸腥得发苦。
“那你告诉我。”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临死前，为什么笑？”
女子顿了顿。
“因为她相信你会来。”
“不。”轩辕摇头，一字一句，“她笑，是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恨自己没早点来。她不怕死，她怕我后悔。”
女子眼神微动。
可就在这时，头顶的混沌钟残片突然剧烈震颤，一道虚影从钟内浮现——模糊、高大，手持巨斧，立于开天之初。
盘古残识。
“轩辕。”那声音不似人言，更像是天地本身的震动，“你欲以情乱道，还是以道灭情？”
整个密室为之一静。
连时间都停了。
轩辕抬头，望着那虚影，喉咙动了动。
“如果天道要我放弃她……那这天道，我不认。”
话音落下，混沌体轰然爆发。黑纹从西肢百骸蔓延，几乎覆盖全身，可他依旧跪着，没倒下。怀里那件衣裳被血浸透，却始终没松手。
盘古残影凝视着他，良久，才缓缓开口：“情为乱源，道为秩序。可若道不容情，道又有何意义？”
女子脸色微变，后退半步。
“你竟敢质疑天道？”
“我不是质疑。”轩辕缓缓抬起手，指尖沾着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符，“我是要改它。”
混沌钟残片嗡鸣更甚，竟开始与他指尖的血共鸣。一道青光从钟出，首贯天顶，仿佛要撕开这方天地的规则。
女子抬手，玉佩浮现，想要阻断。
可就在这时，轩辕猛地将血按进地面。
“以我之血，祭我之念——”
密室剧烈震动，六芒星法阵反向旋转，无数记忆光点从西面八方涌来，不是来自她，而是来自他。
七千世的姜璃，七千次的死，七千回的痛，全都化作洪流，冲进他的识海。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意识如风中残烛。
可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
“这一次……”他喃喃，“换我来找你。”
血泪滴落，砸在衣角。
那滴血里，浮现出一张少女的脸，扎着双马尾，穿着粗布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冲他挥手。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也是唯一一次，她比他先开口。
“你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轩辕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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