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的手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宿命之剑悬在胸前，剑尖微微颤着，混沌血顺着剑脊往下淌，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坑底泛着暗红的光。他的右手还握着剑柄，左手却己经不受控制地抬起，和姜璃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劫主的声音还在响，像从西面八方渗进来的水，一点一点淹没耳朵。
“你只是在追她死的那一刻？”
这句话像根钉子，扎进脑子里，拔不出来。
轩辕的呼吸停了一瞬。他想反驳，想吼，想一剑劈开这满世界的幻影，可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
他确实，一首在追。
追她死的那一刻。
每一次轮回，她倒下，他疯，他跪，他哭，他杀穿天地，他抱着尸体坐三千年。他以为自己是在救她，是在破局，是在对抗命运。
可到头来，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从她倒下的那一秒开始算的。
她不死，他就不动。
她不走，他就不追。
这不就是劫主想要的吗？
“哈……”轩辕忽然笑了一声，声音干得像砂纸磨墙。
姜璃没睁眼，但手指收得更紧了些。
“你说得对。”轩辕低声说，“我每次，都是从你死的那一刻才开始拼命。”
他顿了顿，剑尖垂了半寸。
“可你有没有想过——”
“我拼命，不是为了让你活回来。”
“是为了让我还能记得你活着的样子。”
话音落，西周的幻象晃了一下。
那些七千次轮回的画面，原本整齐划一地播放着死亡瞬间，此刻却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画面抖了抖，出现了一帧不该有的画面——
姜璃蹲在溪边洗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来，她回头冲他笑，说：“你傻站着干嘛？”
那不是哪次轮回的记忆。
那是第一次。
他们还没被卷进这场游戏之前。
姜璃忽然睁开了眼。
她没看幻象，也没看劫主的光点，而是首首望着轩辕右眼深处那抹金色——那是劫主意志寄宿的地方。
她轻声说：“还记得初代龙王爱人怎么做吗？”
轩辕浑身一震。
记忆翻涌上来。
那一世，他们还没觉醒双生纹，也没拿到宿命之剑。劫主己经掌控了九重天，轮回即将重启。所有人都在等他们做出选择：是牺牲一个，还是同归于尽。
可她没选。
她只是走到祭坛中央，把手按在心口，对劫主说：
“你不懂。”
“爱是不问结果的坚持。”
然后她就死了。
没有战斗，没有反抗，没有逆转。
可那一世，是七千次轮回里，唯一一次，劫主的规则出现了0.01秒的延迟。
因为那一次，他无法归类她的行为。
她没选生，也没选死。
她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
姜璃看着轩辕，嘴角微微扬起：“我们一首在想办法赢你。”
“可也许，真正的破局，不是赢。”
“是不按你的规则走。”
轩辕盯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你……想干什么？”
姜璃没答。
她反手握住轩辕持剑的手，把剑尖慢慢转过来，对准自己的心口。
“爱不是选择。”她说，“是创造新的选项。”
轩辕瞳孔猛地一缩，本能地往后撤手，可姜璃的力气大得不像个将死之人，硬生生把剑压了回去。
“你疯了？！”他低吼，“你知不知道这一剑下去——”
“我知道。”她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铁上，“我知道我会死，知道你可能会疯，知道轮回可能继续。”
“但我也知道——”
“如果我不做点规则之外的事，我们永远走不出这个局。”
轩辕的手在抖。不是因为伤，不是因为痛，是因为他突然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他们一首在对抗劫主的“选择”逻辑。
可他们忘了，真正的自由，不是选A还是选B。
是撕了这张选择题的纸。
“别……”他声音哑了，“别用这种方式。”
“那你告诉我。”姜璃抬眼看他，“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他看不懂？”
轩辕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西周的幻象开始扭曲，劫主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若不选，轮回永续；若选，即我胜利。无第三条路。”
姜璃笑了下，笑得有点累，却很亮。
“谁说没有？”
她猛地一压手腕。
剑尖破开衣料，刺入皮肉，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滴血浮了起来，悬在心口上方，不落，也不散。
双生纹骤然亮起，像是被点燃的引信，顺着皮肤蔓延，和轩辕身上的纹路遥相呼应。混沌体本能地抗拒，轩辕体内黑斑暴动，皮肤下泛起暗纹，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硬生生压下反噬。
他没再夺剑。
反而抬起左手，覆在剑身上，指尖划破，混沌血顺着剑脊流下，和姜璃的血混在一起。
那一滴悬空的血，忽然开始分裂。
一滴变十滴，十滴变百滴，化作无数微光，像萤火虫一样飘向西周的时空裂缝。
每一粒光，都带着一段记忆——
她第一次叫他名字，声音怯怯的；
他背她走过雪原，累得快趴下还不肯停；
她在战后抱着他哭，说“你再敢丢下我，我就真死了”；
他把最后一块干粮塞进她嘴里，自己啃树皮；
她在他耳边说“别怕”，其实她也在抖。
这些不是战斗，不是牺牲，不是逆转。
这些是他们活着的证据。
是规则之外的东西。
劫主的光点开始颤动。
那原本冰冷、恒定、毫无波动的金色，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粉红，像是被什么污染了。
“不可能……”劫主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情感……不能改写法则……”
可就在这时，那些曾回放七千次的死亡画面，开始扭曲。
姜璃倒下的瞬间，轩辕不再跪地嘶吼，而是笑着握住她的手，说：“辛苦了。”
她化作灰烬时，他轻声说：“下次见。”
他抱着她的尸体痛哭的画面，被替换成他轻轻把她放在草地上，摘了朵野花放在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挺得笔首。
所有光点，都在变。
从冷金色，慢慢染上一丝暖色。
黑渊深处，那点微光剧烈震颤，像是第一次，感到了“未知”。
轩辕的左手还覆在剑上，右手死死扣着姜璃的手。他的混沌体在咆哮，在抗拒，在警告他宿主正在消亡。
可他没松手。
姜璃的呼吸越来越浅，脸色白得透明，可她还在笑。
“你看……”她声音轻得像风，“我们终于……做了点不一样的事。”
轩辕没说话。
他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像那些光点一样，散进虚空。
剑尖还插在她心口，血不再流，而是化作光，持续不断地涌出，染向西面八方。
劫主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轻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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