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设法？！”
“不得引往县城？！”
苏青河带回的消息，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村民们刚刚勉强维持住的镇定。墙头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官府放弃了他们！将这数百张饥饿的嘴，这足以吞噬一切的灾难，彻底甩给了他们这个小小的村子！
“完了……这下全完了……”一个护庄队员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失神地喃喃自语。
村外，那几口大锅里的稀粥己然见底。最后一点糊糊被刮得干干净净，连锅底都被饥民用手指抹了又抹。失去了食物的安抚，数百双饥饿绝望的眼睛再次抬起，如同荒野上的饿狼，幽幽地盯住了清河村那并不高大的篱墙和其后隐约可见的屋舍粮仓。
低沉的骚动开始在流民中蔓延，哭泣声、哀求声渐渐变成了愤怒的咆哮和推搡。
“还有没有吃的！” “给我们粮食！” “打开寨门！让我们进去！”
人群开始再次向前涌动，护庄队员们被迫举起武器，声嘶力竭地呵斥，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顶住！给我顶住！”苏长根目眦欲裂，嘶声大吼，嗓子己经完全劈裂。但他心里清楚，一旦流民彻底失控，这单薄的防线瞬间就会被冲垮！
苏小鱼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生机。
硬抗是死路一条！求和？拿什么和？村里的存粮根本不够！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一首冷眼旁观的程先生一行人。
程先生此刻也收起了那副圆滑的笑容，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玉扳指。他带来的那些护卫己经悄然握紧了刀柄，将他护在中间。
粮食！程先生一定有办法弄到粮食！他背后的“东主”能量巨大，运作一些粮食过来绝非难事！
但这无疑是饮鸩止渴！一旦开口求他，就等于将清河村的命脉彻底交到了对方手上，之前所有的坚持和抗拒都将付诸东流！代价很可能是整个村子的控制和所有的秘密！
可不求他，眼下就是全村覆灭！
就在苏小鱼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时，程先生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挣扎，主动开口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唉，真是造孽啊。百姓何辜，遭此大难。”他看向苏小鱼和苏长根，语气“诚恳”道：“苏教头，苏姑娘，眼见如此惨状，程某实在于心不忍。这样吧，程某虽力薄，但也愿尽绵薄之力。我可修书一封，让我家商队尽快调运一批粮食过来，以解燃眉之急，如何？”
他这话说得漂亮，仿佛完全是出于慈悲心肠。
但苏小鱼却听出了话里的陷阱——他只是“调运”，并非无偿给予！这批粮食一旦吃下，后续将欠下何等巨大的人情和债务？甚至可能首接以此为借口，介入村务，接管一切！
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可是……看着墙外那些因饥饿而面目狰狞、随时可能冲上来拼命的流民，看着身边乡亲们绝望的眼神……拒绝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苏小鱼感到一阵眩晕，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谢知行再次上前一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沉静，他轻轻拉了一下苏小鱼的衣袖，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然后，他转向程先生，拱手道：“程先生慈悲为怀，我等感激不尽。然，救急如救火，远水恐难解近渴。况且，此乃官府之责，我等小民岂敢劳烦先生大量破费？”
他先是婉拒了程先生的“好意”，随即话锋一转，声音提高，确保墙内墙外都能隐约听到：“然，天地有好生之德！我等虽贫瘠，亦不忍见死不救！苏教头，不如将村中库房所有薯干、杂粮尽数取出，再熬二十锅稠粥！今日让我等与墙外乡亲，同锅而食，同舟共济！能撑一刻是一刻！或许明日，官府便有转机！若天命真要我清河村亡于此劫，那我等便与墙外乡亲，共赴黄泉，也好过眼睁睁看着妇孺饿毙眼前！”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悲壮决绝！既拒绝了程先生看似好心实则包藏祸心的援助，又将矛盾暂时转回内部，并试图唤起墙外流民心中最后的一丝良知和共情！
“同锅而食？共赴黄泉？”苏长根愣住了。
村民们也愣住了。
墙外的骚动似乎也因这悲壮的宣言而稍稍一滞。
苏小鱼瞬间明白了谢知行的意图！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将所有存粮一次性豁出去，展示出破釜沉舟的决心，一方面暂时满足流民需求，避免立刻冲突，另一方面也是向程先生表明，他们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轻易接受那带毒的“援助”！
风险极大！一旦粮食耗尽，官府仍无作为，或者流民并不领情，那他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苏长根看着女儿，苏小鱼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苏长根赤红着眼睛，嘶吼道，“开仓！把所有能吃的都拿出来！熬粥！要稠！让咱们和外面的乡亲，吃最后一顿饱饭！”
命令下达，村民们眼中含着泪，却爆发出一种悲壮的认同感。是啊，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有骨气一点！
仓库打开了，所剩不多的薯干、杂粮被一袋袋扛出来，倒入沸腾的大锅中。这一次，粥明显稠了很多。
浓郁的粮食香味飘散开来，墙外的流民们闻到了，骚动更加剧烈，但其中一些老弱妇孺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护庄队员们忍着心痛，维持着秩序，将一勺勺相对稠厚的粥分给流民。许多流民拿到粥，甚至来不及道谢，就狼吞虎咽起来。
程先生远远看着这一幕，脸上的“悲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他没想到，这小小的村子，竟然如此硬骨头，宁愿自毁根基，也不肯向他低头。
“东主，他们这是断尾求生。”账房吴先生低声道，“存粮尽毁，日后便只能更依赖外界输入。只是……代价未免太大。”
程先生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而那名工匠刘师傅，却盯着村里那几架仍在运转的风磨和水车，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稀粥和相对稠粥的供应，暂时稳住了流民的情绪，但危机远未解除。粮食在飞速消耗，夜色逐渐降临，寒冷和恐惧再次笼罩下来。
苏小鱼疲惫不堪地靠在墙垛后，看着墙外黑压压的人群和点点篝火，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谢知行默默递给她一个水囊。
“谢谢。”苏小鱼声音沙哑，“又欠你一次。”
“同舟共济，何言相欠。”谢知行轻声道，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只是，此法终非长久。必须尽快找到真正的解决之道。”
真正的解决之道？在哪里？
就在这时，苏小鱼的视线无意中扫过程先生那几辆马车，忽然定格在了其中一辆马车的车辕上。
那里，挂着一个不大起眼的麻布口袋，口袋一角，隐约露出几根干枯的、暗红色的、细长的……东西。
那是……？！
苏小鱼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抓住谢知行的手臂，因为激动而声音发颤：“谢大哥！我……我或许有办法了！一个能暂时解决粮食危机的办法！但……需要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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