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突如其来的一问,如同冰水泼面,让苏小鱼刚刚稍缓的心神瞬间再度绷紧!
黑甲精骑?他果然知道!而且是在程先生刚刚离开、特意点名杨元帅麾下的情况下问出!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暗藏机锋。是在试探村里与那支神秘骑兵的关系?还是在点明他知晓之前发生的一切?亦或是暗示朝堂之上对于边军将领私下动作的关注?
苏小鱼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她不敢隐瞒,也瞒不住,但如何回答至关重要。
她垂下眼帘,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茫然:“回大人,确有其事。前些时日,有一股流寇袭击本村,幸得一队路过的黑甲军爷相助,方才击退贼人。那些军爷军纪严明,剿匪后便离开了,并未多做停留。民女等亦不知其具体来历,只万分感激其救命之恩。”
她将黑甲军的出现定性为“路过剿匪”,撇清任何更深层次的联系,并将重点放在“感恩”上,显得合情合理。
钦差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中分辨真伪。苏小鱼努力维持着表情的镇定,甚至带点劫后余生的余悸。
良久,钦差才微微颔首,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只是淡淡道:“杨元帅治军严谨,麾下将士剿匪安民,亦是分内之事。尔等既受其恩,牢记于心便是。”
说完,不再多言,勒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向着正在搭建的临时营地行去。
苏小鱼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像是又打了一场硬仗。这位钦差大人,看似解决了流民危机,但其言语间的试探和深意,比程先生毫不逊色,甚至更带有一份来自朝廷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接下来的几天,清河村外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钦差的临时营地很快搭建起来,旗帜招展,护卫森严。随行的文官小吏们开始有条不紊地登记流民信息,分发少量口粮(虽然依旧是稀粥,但至少是正经粮食),并将青壮单独编制,准备后续或遣返原籍,或送往安全地带垦荒。
流民的危机似乎真的解除了。虽然日子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秩序和希望,不再是一盘随时可能冲击村寨的散沙。
然而,村子里的压力并未减轻。
钦差的行辕虽然设在村外,但其影响力无时无刻不笼罩着清河村。工坊被要求全力运转,粉条和火油(后者被严格限定知情范围)的产出被首接纳入“军需统购”,由钦差带来的专员首接验收、记录、运走。价格虽然公道,但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更重要的是,村里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位钦差大人的监视之下。他带来的吏员不时会“路过”工坊,查看生产进度;会“好奇”地询问风磨的原理;甚至会“关心”地了解试验田里那些长势喜人的新苗。
一种无形的、规范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控制,取代了之前程先生那种充满贪婪和阴谋的觊觎。仿佛有一张更加庞大、更加精密的网,正在缓缓落下。
苏小鱼变得异常忙碌。她既要盯着工坊的生产,确保质量和数量,以免被抓住把柄;又要小心呵护那些珍贵的占城稻和辣椒苗,防止被外人窥探太多;还要时刻应对钦差属官各种看似随意、实则可能暗藏目的的询问。
谢知行的身体基本康复,但他变得更加沉默和内敛。在钦差眼皮底下,他深知自己身份敏感,尽量降低存在感,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屋里看书,或是借着帮苏小鱼整理农书笔记的机会,暗中交流。
“这位钦差,姓杜,名文渊,官居户部侍郎,是朝廷派来统筹北地粮秣安抚的钦差正使。”谢知行在某次无人时,低声告诉苏小鱼他暗中打探到的消息,“此人并非阉党,也非杨元帅一派,据说……是陛下的人。”
陛下的人?苏小鱼心中一动。这意味着朝廷中枢对北地的局势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对边将和某些私下动作产生了警惕?杜钦差的到来,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赈灾和筹粮,更负有平衡和监视的意味?
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至少,局面不是一边倒的。程先生及其背后势力的野心,或许朝廷也有所察觉?
但即便如此,清河村依旧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无论是程先生代表的未知庞大势力,还是朝廷钦差的正式管辖,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状态下度过。杜钦差似乎真的将重心放在了安置流民和统筹军粮上,并未对村里过多干涉,甚至默许了护庄队的存在(或许认为是一支不错的乡勇力量)。
然而,苏小鱼却总觉得暗流涌动。
她发现,偶尔会有陌生的面孔混在流民中,眼神不像普通灾民那般麻木,反而带着审视和打量的意味,甚至会刻意接近村民套话。她让苏青山暗中留意,却发现那些人往往几天后就会莫名消失。
程先生虽然走了,但他真的会甘心放弃吗?那些陌生面孔,会不会是他留下的暗桩?
更让她不安的是那夜出现的鬼火狼群。虽然被赤阳木惊退,但系统偶尔还会弹出【监测到微弱异常能量波动】的提示,提醒她那未知的危险并未远去。
这天下午,杜钦差突然派人来召苏小鱼去行辕问话。
苏小鱼心中忐忑,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来人前往村外的营地。
杜钦差的帐篷并不奢华,但内部整洁肃穆,堆满了卷宗文书。他正伏案疾书,见苏小鱼进来,放下笔,示意她坐下。
“苏姑娘,近日工坊产出稳步提升,于军需大有裨益,辛苦了。”杜文渊开门见山,语气平淡。
“民女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苏小鱼恭敬回答。
杜文渊点点头,话锋一转:“本官查阅卷宗,发现你村之前上报的‘驱寒燥湿粉’(辣椒粉)以及应对流民的‘天赐粉’(蝗虫粉),颇具巧思。虽味道特异,然非常之时,亦可充作应急口粮,甚至……或许另有妙用?”
他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苏小鱼身上。
苏小鱼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果然还是问到了这个!
她谨慎地回答:“回大人,皆是无奈之下胡乱琢磨的土法子,登不得大雅之堂。那‘驱寒粉’过于辛辣,常人难以下咽;‘天赐粉’更是……更是难以言喻,仅供果腹,实非长久之计。”
杜文渊不置可否,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本官听闻,某些边军小队及江湖人士,倒是对此类味道刺激、便于携带储存的干粮颇感兴趣。若能量产,或许也是一条路子。”
苏小鱼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朝廷或许看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军队里的某些特殊部门,或者见不得光的势力,可能会需要!杜钦差这是在暗示她,可以私下少量制作,作为一条额外的“财路”或者“人情”?
这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指点?亦或是想通过她,间接掌控或者了解这些东西的流向?
苏小鱼不敢轻易接话,只能含糊道:“民女愚钝,但凭大人吩咐。”
杜文渊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谨慎很满意,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春耕和试验田的情况。
又问了几句,便让苏小鱼回去了。
走出帐篷,苏小鱼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和这些大人物打交道,每一句话都像是在雷区行走。
她抬头望天,夕阳给钦差营地的旗帜镀上了一层金边,看似光明正大,却仿佛隐藏着更深的漩涡。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营地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看似普通的老吏,正低头记录着什么,笔尖飞快地划过纸面:
“……苏氏女,应对谨慎,于农工确有实才,然似对‘虫粉’、‘辣粉’之军用价值有所保留……与谢姓书生关系匪浅,谢身份存疑,或与京中旧案有关……程怀远虽退,暗桩仍在活动,似对‘虫粉’极感兴趣……”
信息如同蛛网,悄然汇聚,流向未知的方向。
夜色渐深,苏小鱼回到村里,疲惫不堪。
刚走到自家院外,黑暗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在她手中塞入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随即迅速消失。
苏小鱼心中一惊,低头看去,手心躺着一枚小小的、触手冰凉的——
铁蒺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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