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抚过书页,那触感冰冷而平滑,完全不像一本经年的旧籍。
李诡的心跳擂鼓般敲打着胸膛,他不是看不懂,而是不敢深想。
驿站柴房里堆积的杂物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与书页上那缕若有若无的“残忆”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芬芳。
他将《百戏录》再次翻开,一页页地审视。
所有己登场并死去的角色,无论是善终还是横死,其条目下的纸张都呈现出一种枯败的暗黄色,边缘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而他自己的那一页,“李诡,本应死于白河县瘟疫,未登场”,却洁白如新,仿佛是刚刚才被装订进这本陈旧的剧本。
这不是记录,这是生成。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这本书,就是所有人的命运本身。
他必须回到柳塘村,那个故事开始的地方。
借着驿站有发往县城的公文,他以顺路送信的名义,再次叩响了柳莺的家门。
开门的依然是那个眉眼温顺的女子,她见到李诡,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言谈间满是对县令之子的倾慕与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仿佛那桩退婚风波从未发生过。
李诡静静听着,目光却像鹰隼般锐利,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柳姑娘性子真是刚烈,我听说退婚当日,你气得连最爱的茶盏都砸了。”
话音刚落,柳莺脸上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细如针尖,端着茶盘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着袖口遮蔽下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陈年的烫伤疤痕。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跟在李诡身后的苏醒悄然上前一步,他那过分灵敏的鼻子在空气中轻轻翕动,随即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李诡耳边低语:“是‘逆魂露’,她体内有余毒未清。但很奇怪,她的魂魄深处,还留着一点没被烧干净的‘原味’。”
当晚,月色惨白。
村外的荒祠里,李诡与苏醒布下了一个险局。
他们以柳莺的一件旧衣为引,混入李诡的一滴指尖血,点燃了特制的“残忆香”。
青烟袅袅,并不飘散,反而如蛇一般盘绕在祠堂中央。
躲在暗处的柳莺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了进来。
当她吸入第一口青烟时,整个人猛地一颤,眼中温顺的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与混乱。
她抱着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剧烈抽搐,断断续续地嘶喊着:“我不是小姐……我不是她!我是春桃!坤你实在是太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天晚上……她们把我灌醉,给我换上了小姐的嫁衣……火,好大的火……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祠堂外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吹得窗纸猎猎作响。
堂中央的香炉“砰”的一声炸裂开来,里面的香灰并未西散,竟逆风而行,在半空中聚成一行诡异的墨字:“篡改定案者,削籍。”
李诡心中警铃大作。
这股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他当机立断,将那本《百戏录》迅速塞进一个驿站专用的送信铁筒,托付给曾受过他恩惠的刘捕头。
“刘大哥,此物性命攸关,请务必连夜送往百里外的‘旧书坊’,交给那里的掌柜。”旧书坊,是陈瞎子含糊中唯一提过的,一个可能游离在“剧情”之外的地方。
然而,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刘捕头就带着那个铁筒回来了。
他满脸困惑与后怕,说自己出城没多久就遇到了山匪,后脑一痛便不省人事,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躺在驿站门口,而那个铁筒,完好无损地放在怀里。
李诡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颤抖着手打开铁筒,抽出《百戏录》。
书页翻动,在他自己那一页的下方,竟多出了一行崭新的朱笔批注,字迹宛如鲜血凝成:“李诡,角色补录:驿卒。命格:楔子。”
他不再是“未登场”,而是被强行赋予了一个身份。
一个楔子,用来填补缝隙,推动剧情的工具。
夜深了,驿站里万籁俱寂。
李诡独自坐在油灯下,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许久,他拿起桌上的炭笔,在一张空白的信纸上缓缓写下一行字:“若我本不该活,那这封信,也不该被送达。”他将信纸仔细折好,装入信封,然后用驿站的公用火漆封口。
烛火的暖光映着他平静得可怕的脸,就在那滴滚烫的蜡油即将凝固的瞬间,他嘴唇微动,轻轻吹熄了烛火。
驿站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死寂中,李诡的听觉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清晰地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仿佛有人在黑夜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那声音不属于这个世界,像是首接响在他的脑海里。
他缓缓抬头,望向那片漆黑的窗户。
就在那糊着桑皮纸的窗格上,一行墨字毫无征兆地浮现,笔锋淋漓,带着一股冰冷的审视意味,然后又一笔一划地慢慢消散。
那行字是:你开始写了?
李诡的目光穿透黑暗,望向县衙的方向。
他知道,有些被烈火焚烧过的东西,未必真的化为了灰烬。
它们只是在等待一个同样不该存在的“作者”,去重新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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