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三日后的子时,李诡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城西小巷里被无限放大。
他按照苏醒的嘱咐,找到了那口早己废弃的枯井。
井口黑洞洞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不断向上蒸腾着腐朽与阴冷的气息。
他没有犹豫,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的香囊,里面是苏醒托付给他的“残忆香”。
火折子划亮,幽暗的火光映着他紧绷的脸。
香料被点燃,一股奇异的、带着一丝甜腥味的青烟袅袅升起,不向上飘散,反而盘旋着坠入井中。
井底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翻涌搅动。
那缕青烟在井底不断汇聚、扭曲,最终竟拉扯成一个模糊的、颤抖的女人轮廓。
一个破碎而尖利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带着无尽的怨恨与恐惧:“我不是柳莺……我不是……我是被换掉的那个丫鬟……那封信送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出事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要挣脱某种束缚,说出更惊人的秘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井口上方,本是清朗的夜空,竟毫无征兆地滴落下几点冰冷的液体。
李诡伸手一抹,指尖传来一阵黏腻,竟是漆黑如墨的雨滴。
黑雨转瞬变得密集,带着刺骨的寒意,噼里啪啦地打在井沿上。
那缕刚刚成型的青烟被黑雨一浇,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瞬间溃散成一捧湿漉漉的香灰。
井底的人声戛然而止。
李诡心中一紧,举着火折子凑近井壁,只见湿滑的青苔上,一行血红的大字正缓缓渗出,仿佛用活人的血写就:“非角色不得言真。”
李诡头皮发麻,他迅速用油纸包起那捧尚有余温的香灰,连夜敲开了苏醒的家门。
苏醒看着那滩被黑雨淋过的灰烬,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她没有追问井里的声音,只是盯着那香灰,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她说,她很小的时候,曾见过母亲点燃过类似的香料。
焚香之后,一向温婉的母亲突然抓着她的肩膀,眼神空洞而绝望,嘴里反复念叨着:“我们都在戏里,我们都在别人的戏里……”第二天,一队官兵就冲进家中,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带走了母亲。
从那天起,苏醒关于母亲的大部分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去了。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这‘残忆香’,能短暂撕开‘剧本’的封印,让那些被抹去的人,发出最后的声音。但它需要一个引子,一个‘未入戏之人’的血。”她看着李诡,一字一顿地说,“你常年游走于城中各个角落,为无数人送信,却从未真正卷入任何一件故事的核心。你就像这台大戏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布景,一个游离在所有剧情之外的‘边缘角色’。你的血,或许是唯一能让真相显形的引子。”
两人根据苏醒母亲遗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找到了城南那个被称为陈瞎子的算命先生。
他曾是宫廷乐师,不知何故瞎了双眼,被赶出宫外。
屋子里弥漫着陈年艾草的味道,陈瞎子枯瘦的手指在李诡带来的香灰上捻过,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看得见的人,才是真瞎。”他干瘪的嘴唇开合着,声音像是从古墓里传来,“你们在动天纲,在动那位‘执笔人’的笔。这世间的悲欢离合,痴男怨女,不过是他写好的一出出折子戏。每当戏里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想要醒来,就会有‘巡台者’西处巡视,将这些痕迹一一抹平。”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灰白色的眼珠仿佛能洞穿人心,“别再查了。三更之后,城东的德顺当铺,会有一个角色‘暴毙’。那是巡台者在行刑,去看看,你们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了。”
夜色更深,李诡与苏醒换上夜行衣,潜伏在德顺当铺的后巷。
子时刚过,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滑入后院,像是一滴落入水中的墨,瞬间融入黑暗。
那是个身披黑袍的人,看不清面目。
他径首走进掌柜的卧房,屋里传来一声闷哼。
李诡从窗缝看去,只见那黑袍人仅仅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熟睡的掌柜眉心。
掌柜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随即七窍缓缓流出黑血,口中无意识地喃喃:“小人……小人不该……不该记得前妻……”
就在这时,苏醒抓准时机,将一包白色的粉末从窗缝中猛地撒了进去。
那是她调制的“醒梦粉”,能让人瞬间精神恍惚。
黑袍人的动作果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他缓缓回头,兜帽下,竟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缓缓流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墨迹。
李诡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当机立断,咬破指尖,将鲜血抹在一张空白的信纸上,用尽全力掷向那张无脸的面孔。
信纸触碰到黑袍人的瞬间,仿佛烧红的烙铁烫上了冰雪。
只听“滋啦”一声,一股青烟冒起,黑袍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身体如遭雷击,竟化作一团墨色烟雾,从窗户的缝隙中仓皇遁走。
第二日清晨,驿站门口,疯疯癫癫的赵无稽突然出现。
他冲着李诡疯笑三声,那笑声凄厉得像夜枭啼哭。
他不由分说地将一本破旧发黄的《百戏录》塞进李诡怀里,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低语:“想掀了这戏台?就先找到‘初稿’——那上面,写着所有人,最开始的命。”说完,他再次仰头大笑,转身冲入淅沥的雨中,很快便消失在街角,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诡怔怔地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低下头,缓缓翻开手中那本散发着霉味的《百戏录》。
书页粗糙,字迹陈旧。
第一页,只有一行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响:“大周永昌元年,驿卒李诡,本应死于瘟疫,未登场。”
他死死盯着“未登场”那三个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周遭的喧嚣、雨声、人语,在这一刻尽数褪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这行冰冷的判词。
他缓缓合上书,胸口剧烈起伏,原来他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合常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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