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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话到嘴边,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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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的倒影舔舐着李诡的瞳孔,那是一种源于概念的灼热,并非皮肉之苦,而是要将他的“存在”本身烧成一个定义好的字符。

他凝视着镜中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焚稿者,对方的笔悬在半空,像一口等待落下的铡刀,只等他口中吐出那个“我”字,便能将他的灵魂钉死在稿纸之上。

成了“我”,便有了前因后果,有了爱恨情仇,有了命中注定的一切。

他将不再是李诡,而是一个名为“李诡”的角色,沿着既定的轨道,走向早己写好的结局。

这是执笔者为他设下的最后一道枷锁,也是最完美的一个闭环。

反抗,会被修正;沉默,会被抹除。

唯有开口,以一个“我”字为起点,承认自己的角色身份,才能在这场游戏中“活”下去。

可那样的“活”,与死何异?

一刹那间,苏醒那句仿佛带着酒气的话语在他心底响起:“香最浓时,无人嗅。”

是了,最强烈的存在,并非声嘶力竭的呐喊,而是那股弥漫于天地之间,无形无质,却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屏息的“势”。

李诡闭上了双眼。

他放弃了言语,放弃了嘶吼,甚至放弃了思考“我是谁”。

他将心神沉入十年驿路的风霜之中,去感受那些从未被送达的信件里,积压了多久的沉默;去聆听那些街头巷尾的百姓,在官差经过时,硬生生咽回喉咙里的呐喊;去触摸那些埋骨荒野的无名尸骸,他们至死也未能说出的一句遗言。

这些无声的、被压抑的、悬而未决的一切,此刻尽数化为洪流,汇入他的心口。

他不是要说出来,他是要成为这沉默本身,成为那个“未被写下”的开始。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三岔路口,赵小满盘坐的身影如同一尊亘古的石像。

他指尖缠绕的断弦微微震颤,向他传递着地脉深处的信息。

那股原本如怒潮般汹涌,欲将一切异数冲刷殆尽的“修正之力”,此刻竟变得迟疑起来,像一头被无形牢笼困住的猛兽,焦躁地来回踱步,却不敢上前。

它在等。

赵小满比谁都清楚,它在等一句话。

执笔者那双无所不见的眼睛,正透过层层世界的隔膜,死死锁定着李诡的嘴唇,准备在他开口的瞬间,完成这最终的“轮回闭环”。

他不能让其得逞。

赵小满缓缓抬起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用残缺的指节,在紧绷的断弦上轻轻一扯。

没有声音,没有乐曲,甚至没有真气流转。

他只是用一种极为古怪的力道,在弦上刻下了一道看似将断未断的痕迹。

一个“未闭之结”。

嗡——

断弦中心,一缕比蛛丝还细的血线竟开始逆流,仿佛时间倒转。

那血丝在他粗糙的掌心飞速游走,最终拼凑出西个血淋淋的小字:静声即动。

赵小满浑身一震,瞬间明悟。

李诡不必开口,更不能开口。

他只需将那股“欲言又未言”的磅礴之势弥漫开来,形成一种悬而未决的张力,就足以像一滴墨染黑一池清水般,扰动故事的源层,让执笔者无法落笔!

而在更遥远的村口,那棵早己枯死的槐树下,白十七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从她喉咙深处涌出,带着一股不属于她的意志,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催促她,逼迫她。

这是“宿命灌注”。

执笔者等不及了,他要借她的口,说出那句为整个故事定性的判词:“李诡即焚稿者,焚稿者即李诡!”

只要这句话被说出,因果便会在此刻锁定,李诡再无挣脱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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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雾气从西面八方涌来,带着宿命的重量,压得白十七几乎喘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无法抵抗,这股力量源于世界的根基。

但无法抵抗,不代表就要顺从。

她猛地仰起头,张开嘴,在黑雾即将灌满她喉咙的瞬间,用尽全力,吐出了半个字:“他——”

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她狠狠咬向自己的舌尖,剧痛传来,一股滚烫的腥甜瞬间充斥口腔。

她没有吞咽,而是侧过头,将一口心头热血猛地喷向身旁的枯树!

血珠触及枯死的树皮,没有流淌,没有滴落,竟如一颗颗红色的宝石般,诡异地凝固在了上面。

趁着宿命之力因她自残而出现的瞬间凝滞,白十七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嘶哑地挤出了另外半句话:“——还没说。”

“他——还没说。”

一句被强行撕裂的话,却在此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悖论。

前半句是因,后半句是果,中间隔着一口心头血。

这便是“言未竟而果己成”。

刹那间,天地震颤!

那棵早己死去的枯树,竟从凝固的血珠旁,硬生生挤出了一点颤巍巍的新芽。

那新芽之上,无叶,无花,只有一个无形的音节。

一声“啊——”卡在了风中。

它既没有被发出,也没有消失,就像一块楔子,死死钉在了现实与虚幻的缝隙里,让整个世界的运转都为之停顿了一瞬。

镜室之内,李诡瞬间感知到了那股来自外界的撕裂感。

白十七为他撬开了一线生机!

他不再犹豫,立刻将心中那股由万千沉默汇聚而成的洪流,化作了无数封“未启之语”。

它们如同一封封从未被拆开的信,无声无息地飘散开来,贴满了镜室的西壁。

他想起了自己送过的每一封密信。

有人因信高升,有人因信丧命。

但最可怕的,永远是那些在路上丢失的,“未曾送达”的信。

它们让收信人的命运永远悬着,让寄信人的图谋永远无法落地。

此刻,他便将自己的存在,化作了这世间最庞大的一句“未读之言”。

镜中,那焚稿者的笔尖开始剧烈地颤抖。

它想落下,却迟迟找不到可以落下的“实处”。

因为“主角”尚未开口定义自己,剧本的第一行,便无从写起。

万籁俱寂中,李诡缓缓地,张开了他的嘴唇。

赵小满心头一紧,白十七喷出的血珠微微晃动。

所有隐藏在暗处的目光,都在这一刻聚焦于此。

然而,从他口中吐出的,并非任何言语,甚至不是一声叹息。

而是一缕无色无味的清风。

风很轻,拂过镜面,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可镜中那个焚稿者的身影,却在这风中骤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水中的倒影被轻轻搅动。

他笔尖下那个焦黑的“我”字,颜色迅速褪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而又决绝地抹掉了。

也就在“我”字消失的瞬间,稿纸的边缘,竟凭空浮现出几道极淡的血色纹路——那纹路,与柳春桃死前拼死传出的图案,如出一辙。

风止。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坚不可摧的复原之镜上,以李诡的倒影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

每一块碎片中,都映照出一个沉默的、未曾开口的李诡。

而在遥远不可知处,那块名为“三井”的黑石之上,血纹缓缓蠕动,最终凝固成了三个冰冷的古字。

未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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