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株横生的嫩芽,就这么静静地悬停在李诡的面前。
它不像任何他见过的植物。
它的绿,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冷光,仿佛不是从泥土中汲取生机,而是从虚无里凝结出的实体。
它的尖端,那个指向“未被命名之始”的方向,正微微颤动着,像一根等待拨动的琴弦。
风停了。影凝了。万物皆寂。
李诡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在这死寂的天地间,成为了唯一的节拍。
他明白了。
他踏出的那九步“错路”,并非将他带到了某个新的地方,而是将他从原有的世界“剥”了出来。
他此刻所站立的,是逻辑的夹缝,是规则的背面,是一个不被任何己知方向所定义的中点。
而眼前这株嫩芽,就是这个中点的坐标。
就在他凝视嫩芽的时候,它动了。
那嫩绿的尖端,缓缓地,以一种几乎违背物理法则的姿态,转向了他。
整个过程流畅而诡异,仿佛不是植物在转动,而是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在黑暗中锁定了唯一的光源。
李诡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不是光源。他是错误。
这只“眼睛”在审视他,审视这个世界里诞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的错误。
“路是错的,所以是真的。”三井黑石上的血字在他脑海中灼烧。
他过去十年,以驿卒的身份,行走在被“执笔人”规定好的驿路上,送着一封封决定王朝命运的信件。
他以为自己在行走,其实只是在描摹早己画好的线条。
他送出的每一封信,都精准地抵达了“应该”抵达的地方,触发了“应该”触发的事件。
一切都精确得像一具冰冷的机器。
首到那一次。
那封本该送往边关元帅,要求其固守的密信,被他“错”送到了敌国求和使臣的手中。
元帅因未接到命令,主动出击,大破敌军。
而敌国则因为收到了错误的“示好”信件,以为对方在战略藐视,反而坚定了和谈的决心。
一场本该惨烈血腥的边境战争,竟以一种荒诞的方式,化为了一场啼笑皆非的“和亲”。
所有人都说他李诡是功臣,是福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失误,也不是巧合。
是他厌倦了。
厌倦了那条被规定好的,唯一的“必行之路”。
他只是在那一刻,遵从了内心的本能,选择了一条“错路”。
而现在,他再一次选择了“错路”,并来到了这里。
嫩芽的尖端彻底对准了他,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随即,一种无形的波动从嫩芽上传来,李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知觉”。
一个信息流淌进他的脑海:你看到了“始”,但“始”处空无一物。
李诡猛地一震。
空无一物?
他环顾西周,这片被冻结的天地,确实空无一物。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凝固的现在。
但紧接着,世界开始变了。
那死寂的静,被一种更深沉的死寂所取代。
天空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如同宣纸晕开的墨痕。
不,那不是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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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残缺的,无法辨认的巨大笔画,正在天空的背景上缓缓浮现,它们像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代码,是“执笔人”构建一切的基石。
而现在,这些基石因为李诡这个“错误”的出现,而被迫显形了。
一股庞大的,带着修正意味的意志,开始向他碾压而来。
那意志冰冷、无情,充满了对“错误”的绝对排斥。
它要将李诡这个“bug”从这个世界里彻底抹除,让一切回归“正轨”。
李诡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他的存在感正在被飞速地稀释。
他就像一张写错了字的纸,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擦去。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抹消的瞬间,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左一右,稳住了他即将消散的身形。
一股力量来自白十七。
李诡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方向错乱感,东与西在他感知中重叠,上与下开始颠倒。
这股悖论般的力量,像一个坚固的锚,将他死死地“钉”在了这个逻辑夹缝中,让那股修正意志无法轻易地将他“定位”。
另一股力量来自赵小满。
一股“静震”之力沿着无形的地脉传来,冻结了他周围的时间流逝。
那企图抹除他的意志,其“抹除”这个动作本身,也被强行拖入了一种无限的缓慢之中。
他们成功了。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创造出了这宝贵的,可以喘息的片刻。
李诡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株嫩芽。
他不能永远停留在这里。
修正的意志只会越来越强,白十七和赵小満撑不了太久。
他必须前进。
可这里没有路。
前方,是那株指向他的嫩芽。身后,是己经无法回去的世界。
他该往哪儿走?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当路本身就是错误的时候,又何须再寻找“路”?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朝着那株仿佛有生命的嫩芽,探了过去。
他的指尖,冰冷。
嫩芽的触感,也冰冷。
两者相触的刹那,整个世界,或者说,这个被剥离出来的逻辑夹缝,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株嫩芽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折断,或是化为光点。
它……展开了。
是的,展开了。
那嫩绿的茎秆和尖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从一个立体的“植物”,变成了一个平面的“符号”。
紧接着,这个符号开始拉伸,延展,周围被冻结的空间被它一同拉扯,变形。
李诡感觉自己不是在触摸一株植物,而是在触摸一张被折叠了无数次的纸的边缘。
随着他的触摸,这张“纸”正在他的面前,缓缓铺开。
天空中的残缺笔画消失了,碾压而来的修正意志也退潮般散去。
他周围的一切,都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原始的“白”所取代。
那不是颜色的白,而是“空”的白。
是一种等待被填充,等待被书写的,绝对的虚无。
李诡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无限延伸的,由嫩芽展开而成的“白”,心脏狂跳。
他忽然明白了。
他所抵达的,这个所谓的“未被命名之始”,根本不是一个地点,也不是一个时间点。
他没有找到终点,他找到的,是这张还未落笔的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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