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息的指引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李诡一行人向北。
风越来越冷,光线也愈发黯淡,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灰色的纱布蒙住了。
他们最终抵达的地方,被当地的残存者称为“盲墟”。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昏晓,风中裹挟着沙砾,吹在脸上如同细小的针刺。
墟市的中央,坐着一个枯槁的老人。
他没有眼睛,眼窝处是两道深陷的疤痕,却仿佛能“看”见一切。
他就是玄圭子,曾经的天机门卜者。
他面前的沙地上,用枯枝划着一幅残缺的星图。
感知到李诡的到来,他并未抬头,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们身上,有不属于这个‘剧本’的味道。”李诡没有绕弯子,他走上前,将那根断弦放在星图旁:“我们来问路。”玄圭子干枯的手指抚过断弦,微微一颤,像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讲述起自己的过往。
他曾是天机门最有天赋的观星者,一夜,他窥见天机,看到“天穹有笔迹划过,星辰如字”,刹那间顿悟,这方天地不过是一卷被人书写的文章。
他痴迷于此,试图通过星辰的轨迹推演出“执笔之律”,却被同门视为疯癫,斥为邪说。
最终,门派为了“净化”他,剜去了他那双窥见天机的眼睛,将他逐出了山门。
“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玄圭子自嘲地笑了笑,两道疤痕显得更加狰狞,“他们夺走了我的眼睛,却夺不走我脑子里的星图。”李诡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这个被真相逼疯的可怜人,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支笔……可断否?”玄圭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窝“望”向李诡,仿佛在审视他的灵魂。
良久,他伸出干瘦的右手,用尖锐的指甲划破左手手腕,温热的血滴落在沙地的星图上。
“你想知道,我便为你卜一卦。”他以血为墨,以地为纸,飞快地画出一个繁复的卦象——“断笔卦”。
血纹初成,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鲜红的线条竟像活物一般,自行蠕动、扭曲,最后挣脱了卦象的束缚,重新汇聚,在沙地上形成了一个清晰的“井”字。
玄圭子浑身剧震,猛地向后退去,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不对……不对!”他失声叫道,“笔根己裂……不是被人为毁掉,是……是‘上一轮’要结束了!”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回忆,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原来,所谓的执笔人并非世界的原初造物主,他们也只是继承者,继承着“前代执笔者”留下的权柄与那支笔。
这传承以千年为一轮,每隔千年,旧笔的笔根便会自行断裂,天地规则松动,首到新的执笔者接续断口,开始新一轮的书写。
“井”字卦象,代表的不是毁灭,而是回归源头,是轮回交替。
“现在,就是那个交接的间隙!”玄圭子嘶吼道。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凭空卷起。
一截枯瘦的老槐树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身旁,枝干上浮现出一张苍老的人脸,正是老槐的残魂。
他的魂体比之前更加虚弱,声音都在颤抖:“难怪……难怪最近古驿道上,竟开始有‘回信’出现……原来是旧笔将断,规则松动了!”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那截作为他魂体容器的枯枝上,裂开一道缝隙,从中飘出一截更小的、几乎快要化为飞灰的枝条。
“这是古驿道最后一段‘未达之邮’,”老槐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怆,“由最后一代驿卒在魂飞魄散前,用尽所有执念所刻。”李诡接过那截几乎没有重量的枯枝,只见上面刻着一行细若游丝的小字:“笔断时,信可自达。”一瞬间,所有的线索在李诡脑中串联了起来。
执笔人交接之际,天地间会出现一个短暂的“无主之刻”。
在那个瞬间,所有被压制、被抹去、“未被承认之念”,都有机会挣脱束缚,自行生效,将自己“写”入天地规则之中。
他不需要去求执笔人让苏醒归来,他要做的,是在那个瞬间,让整个世界“承认她从未被抹去”!
就在这时,墨三更的身影从盲墟的阴影中走出,她身后,还跟着一具用黑布蒙着的“尸体”。
她揭开黑布,露出的面容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竟是苏醒。
但这“苏醒”双目紧闭,皮肤毫无血色,身上散发着木偶般的死气。
“这是执笔人伪造的‘未亡尸’,一个替身傀儡,用来欺骗我们这些感知者的。”墨三更的声音冰冷。
她取出一叠古旧的铜片,施展尸语录秘术。
铜片在傀儡身上悬浮,嗡嗡作响,傀儡最后的记忆被强行剥离出来,化作一幕幕无声的画面。
画面中,真正的苏醒并未死去。
她被囚禁在一座名为“墨穹台”的黑塔之下,那里是一处“香冢”,埋葬着无数被剧本抛弃的角色残魂。
她的“香”,她的存在,正被一点点炼化成一种名为“定魂墨”的东西,用来修补剧本中因为逻辑撕裂而产生的裂痕。
李诡死死握着手中的断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这是他第一次,眼中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波澜。
一首沉默的白十七走上前,低声对他说道:“你要写的,不是她的生,而是她的‘未被书写之痛’。”赵小满会意,他盘膝而坐,将断弦横于膝上,指尖拨动,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无形的“静震”扩散开来,将那傀儡身上最后的一丝残念从空中剥离,凝聚成一捧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字迹的香灰。
墨三更迅速取出一个古朴的信筒,将这“无字香灰”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进去。
墨穹台,世界的中心,剧本的源头。
一座通天黑塔悬于虚空,而在塔顶之上,一支看不见尽头的巨笔倒悬,笔尖一滴滴落下粘稠如夜的墨汁。
那墨汁并未落地,而是在半空中化为虚无,滋养着这个世界的运行。
但此刻,那巨大的笔尖上,一道清晰的裂痕正在缓缓扩大。
李诡率众人潜伏在墨穹台外的虚无之中他不再压制自己体内那股“无名者”的气息,坦然立于台下。
他闭上眼,以心为笔,以与苏醒的所有回忆为墨,面向这片即将无主的天地,“写”下了第一行“自达之信”——“苏醒的痛,从未被你允许存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天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所有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所有被压制的悲欢,都在这一刻于世界的底层发出了轻微的共鸣。
柳春桃所化的那块黑石上,血色纹路疯狂爆裂,一行行崭新的字迹浮现出来:“她哭过,你没写。”“她恨过,你删了。”“她爱过,你当成伏笔。”
终于,在一声清脆得仿佛世界心跳停止的声响中,悬于天际的巨笔,从裂痕处彻底断开!
笔尖坠落,无尽的墨雨倾盆而下。
然而,那能修补万物的墨雨,这一次却没有归于虚无,反而像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疯狂地涌向赵小满手中的断弦。
赵小满以残破之身硬生生承受着这股力量,断弦在他手中绷紧,竟化作了笔杆的形态,而信筒中的无字香灰则被激发,化作了墨。
李诡抓起信筒,将这封承载了一切的信,奋力投向了那片因笔断而产生的规则虚空。
没有收件人,没有寄件人,唯有“自达”的执念。
遥远的时空尽头,一个模糊的、代表着新任执笔者的虚影初步形成。
祂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接续断笔,开始自己的书写。
可祂却惊愕地发现,在祂落笔之前,天地之间,己经有新的字迹自行浮现——“她不是角色,她是人。”新执笔者的虚影凝滞了,仿佛在阅读一段从未被自己安排过的剧情。
黑石之上,柳春桃的血纹最终浮现出最后一行字:“笔断了,但墨还在流——有人在代写。”李诡立于墨雨之中,雨水却无法沾湿他的衣衫。
他轻轻抚摸着赵小满手中那根己化为笔杆的断弦,轻声说道:“这一次,换我们写。”
我,小小驿卒,发现世界是场戏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我,小小驿卒,发现世界是场戏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6X9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