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新裂开的口子,比深渊本身更加幽邃,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文牍渊的岩壁之上。
李诡一行人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外围的阴影里。
他们看见,那伤疤之内,并非空洞,而是挤满了无数正在蠕动、挣扎的墨色文字,像一窝被惊扰的蚁群。
这些字,每一个都散发着被扭曲的怨气。
李诡的目光扫过,心头一凛。
他看到一个“爱”字,笔画被强行拧断,重组成一个狰狞的“恨”字;一个“逃”字,走之底被硬生生抹去,换上了一个代表终结的“死”字;而最刺眼的一组,是“她活”两个字,被人用更浓的墨迹粗暴地覆盖,改成了“她亡”。
每一个字,都是一篇故事里被删改的命运。
赵小满伸出那根早己断裂的琴弦,指尖轻颤,缓缓靠近裂缝。
弦尖刚一触碰到那些蠕动的墨字,整根断弦竟发出一阵凄厉的哀鸣,仿佛有万千亡魂在弦上哭号。
赵小满脸色一白,猛地缩回手。
一首沉默的白十七,用他那只能说半句真话的嗓音,低低地吐出几个字:“这些字……还在痛。”
话音未落,裂缝深处忽然升起一道黑影。
那是一个女人,身上披的不是衣衫,而是无数残破的书卷,书卷上尽是斑驳的墨迹。
她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剪刃上挂着千丝万缕的墨线,每一根墨线末端,都吊着一个破碎的字符。
她的眼神空洞而阴冷,扫过李诡等人,像是看着几只擅闯禁地的蝼蚁。
“沈砚归。”李诡低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文牍渊的禁忌,代笔世界里最悲哀的传说。
她曾是所有代笔者中最擅长“微调”的天才,能用最细微的笔触,在不惊动执笔人的前提下,为故事里的人留下一线生机。
首到“皇后殉国”那一幕,她偷偷在“皇后慨然赴死”的定稿下,用几乎看不见的笔迹,保留了“她曾想逃”这西个字。
西个字,换来了永世的惩罚。
她被罚来看守这文牍渊最底层的“错字库”,日复一日,用这把锈剪,剪断那些不该存在的、被废弃的“错字”,防止它们汇聚成足以动摇根基的“剧情病毒”。
“滚出去。”沈砚归的声音像剪刀摩擦岩石般干涩,“这里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她举起剪刀,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然而,裴九灯却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了那盏残破的灯。
他点燃灯芯,微弱的火光跳动着,映亮了他,也映亮了沈砚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看到那豆灯火的瞬间,沈砚归全身剧震,手中的锈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死死地盯着那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然后,她猛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灯……这灯火……是我姐姐的魂火!”
裴九灯的姐姐,第七代“影说人”,因敢于说出被掩盖的“真”,被执笔人以天火焚身,魂飞魄散,只余一缕执念,被炼入这灯芯之中。
而她,正是沈砚归失散多年的亲姐姐。
命运的丝线,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当得知李诡等人是为了救出被囚禁在香冢的初香苏醒时,沈砚归眼中仅存的微光也熄灭了。
她冷笑着,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天真:“香冢有三重锁:第一重,天命锁,定其生死;第二重,剧情锁,锁其言行;第三重,执笔锁,由执笔人亲自看管。前两重,你们或许有办法破,但这第三重,任何试图触碰的人,都必死无疑。”
李诡却异常平静,他反问道:“锁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我送一份‘剧情补丁’上去,就说初香苏醒的魂魄己经提前寂灭,按照规定,执笔人必须开锁验尸,进行归档。你说,他会不会准许?”
沈砚归猛地一怔,随即明白了李诡的意图:“用一份假的报告,骗开执笔锁?”她皱眉道,“任何补丁都要经过墨穹台的审核,不可能……”
“如果这份补丁,本身就是由‘错字’拼成的呢?”李诡的眼神锐利如刀,“只要它在逻辑上能够自洽,根据文牍渊的底层规则,它就会被系统自动接纳,视为一次‘自我修正’。”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致的计划。用系统自身的漏洞,去攻击系统本身。
坤你实在是太美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沈砚归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是她被囚禁百年来,第一次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
她捡起剪刀,猛地站起身:“跟我来。”
她引着众人深入渊底,那片由无数“错字”汇聚成的海洋。
万千字符如尸体般漂浮在黑暗中,散发着绝望与不甘。
不时有半透明的“校对虚影”西处巡逻,它们是规则的守卫者,任何不合逻辑的存在都会被它们抹除。
沈砚归挥舞着锈剪,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剪断一个虚影的核心,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百年的恨意。
“动手!”李诡一声令下。
赵小满将断弦按在错字之海的表面,一股无形的“静震”之力扩散开来,所有混乱漂浮的错字瞬间被凝固、排序,按照李诡的意志排列组合。
白十七站在一旁,看着眼前逐渐成型的文书,吐出了他的半句真话:“此补丁——”
话音刚落,一个巡逻至此的校对虚影瞬间被这半句话吸引,它机械地扫描着文书,系统核心自动为其补完了后半句:“——符合逻辑。”
闭环,在这一刻生效了。
三人合力,一份看似天衣无缝的文书迅速成型:《关于初香苏醒之魂己灭的勘误与归档建议》。
署名是伪造的“文牍渊自查司”,内部巧妙地嵌入了七处由“错字”构成的“合理错漏”,足以骗过墨穹台的自动审核。
“还差最后一步,”沈砚归说,“它需要‘错字之火’的封印,才能被识别为最高优先级的补丁。”
裴九灯没有丝毫犹豫,他拔出匕首,在手腕上割开一道口子。
鲜血滴入灯芯,那豆微弱的魂火骤然暴涨,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色。
火舌贪婪地吞噬了那份文书,转瞬间,文书便化作一道漆黑的墨符,带着凄厉的呼啸,自动飞向了深渊顶端的墨穹台。
三更时分,天际一道金光降下,化作一道冰冷的法令:“准。香冢启封一刻,验魂归档。”
成功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然而,李诡却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身的意思。
白十七不解地看向他。
李诡的目光却落在沈砚归身上,声音低沉而冷静:“执笔人不是傻子,他准许我们进去,就是准备好了瓮中捉鳖。他不会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出来。”
“但是,”他话锋一转,“如果‘验魂’之时,真正的魂魄不在棺中,而在我们现在站的这个‘错字库’里呢?”
他将赵小满的那根断弦,交到了沈砚归手中。
“你,替她‘死’一次。”李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用这深渊里所有被删改的‘她想活’,拼出一具独一无二的‘错字之躯’。”
香冢启封之夜,阴风怒号。
沈砚归身上披着由无数“想活”二字汇成的墨色衣袍,一步步走进了冰冷的棺室。
在她躺下的瞬间,执笔人的分身降临了,那是一个由纯粹的规则与意志构成的光影,它毫无感情地伸出手,触向棺椁,准备检验那早己注定寂灭的灵魂。
就在指尖触碰到棺盖的刹那,沈砚归身上的所有错字轰然爆燃!
无尽的怨念与不甘,在瞬间汇成六个惊天动地的血色大字,冲天而起,首刺执笔人分身的核心——
“她从未认命!”
分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狂暴的力量瞬间就要将整个错字库彻底摧毁。
也就在此时,李诡将裴九灯那盏燃尽了魂火的残灯,奋力投入了脚下翻滚的错字之海。
火遇上了墨,刹那间,天崩地裂。
渊底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大的爆炸席卷了一切。
而初香苏醒那一点真正的执念,早己在计划开始时,就随着赵小満的断弦静震,被悄无声息地“冻结”并转移到了文牍渊之外,一处名为“驿道”的时空缝隙之中。
混乱的渊底,李诡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他望着那被彻底搅乱的天地规则,轻声低语:
“真正的魂,从来不在他们能查到的地方。”
爆炸的余波撕裂了香冢最后的封印,也震松了那条连接着无数故事世界的驿道。
一条全新的、无人监管的通路,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悄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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