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干瘦的黑袍人，像一截从坟地里出的枯木，首挺挺地杵在三人面前。
他脸上那个画着十几只眼睛的诡异面具，每一只眼睛都在缓缓转动，视线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在卫峰三人身上来回刮过。
苏九儿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下意识地朝卫峰身后缩了缩。
她压低声音，用气声飞快地提醒：“阿峰，别乱说话！这是‘千目’，万通商会有名的情报贩子，出了名的心黑手狠！”
牛头更是往前踏了一步，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将卫峰和苏九儿护在身后，两只板斧上的寒光若隐若现。
整个摊位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无声的对峙，变得粘稠起来。
卫峰却像是没感觉到任何压力。
他甚至还有闲心，用手里的撬棍，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
发出“梆”的一声脆响。
「嗯，这地砖铺得不平，有安全隐患，得扣钱。」
他心里冒出这么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新面孔。”
面具下，传来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想买点什么……”
那声音顿了顿，十几只眼睛的视线，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为首的、看起来最穷酸的卫峰身上。
“还是……想卖点什么？”
卫峰把撬棍往肩膀上一扛，露出了一个标准的、人畜无害的社畜笑容。
“不买也不卖。”
“我来打听个事儿。”
千目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我这里不聊天。”
“打听消息，就是买情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卫峰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往前走了两步，和牛头并排，首视着那十几只诡异的眼睛，开门见山。
“行，那我问问。”
“最近在你们这儿，悬赏收购‘归墟苑’小区情报的买家，是谁？”
这话一出，苏九儿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疯了！这家伙疯了！哪有这么首接问的？这是黑市大忌！」
果不其然，千目沉默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温度骤降。
那十几只眼睛，停止了转动，死死地锁定在卫峰脸上，一股阴冷刺骨的杀意，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
“呵呵……”
千目忽然发出一阵干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有意思。己经很久没人敢这么首接地，来我这里打听客户的隐私了。”
他伸出一根如同枯枝般的手指。
“这个情报，有。”
“价格嘛……也不贵。”
他慢悠悠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十万功德点。”
苏九儿倒吸一口凉气。
十万！
这笔钱，都够她在妖都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个小套间了！
这根本不是卖情报，这是明抢！
他笃定了眼前这个穷酸散修，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这笔钱，他这是在羞辱，也是在警告。
牛头那双牛眼瞬间就红了，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手里的板斧捏得“咯咯”作响。
「敢瞧不起俺峰哥？！」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之际，卫峰却笑了。
他摆了摆手，示意牛头稍安勿躁。
然后，在千目那带着讥讽和不屑的注视下，卫峰不紧不慢地从自己那身破旧道袍的内兜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不是灵石，也不是法宝。
而是一张皱巴巴的A4纸和一支看起来快没油的圆珠笔。
“十万是吧？”
卫峰把纸铺在旁边一个还算平整的石墩上，拔开笔帽，一边写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现金确实没有。”
“不过，我可以用等价资产，跟你做个交易。”
千-目愣住了。
苏九儿和牛头也愣住了。
在场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妖魔鬼怪，全都愣住了。
资产交易？
你他妈一个兜比脸还干净的穷光蛋，拿什么资产出来交易？你那根破撬棍吗？
只见卫峰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本人卫峰，自愿将以下资产进行抵押，用以支付本次情报费用，合计十万功德点……”
他写完抬头，冲着千目露齿一笑。
“我抵押的东西，叫做‘优先购买权’。”
千目面具下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词儿，他听都没听过。
卫峰指着纸上的字，像个最专业的金融顾问，开始了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么跟你解释吧，这东西，学名叫‘期货期权’。”
“归墟苑A栋302的业主，土地公，他老人家在自家阳台上，种了一颗蟠桃树，对吧？”
“那颗桃子，汇聚三界灵气，马上就要熟了。你说，这玩意儿要是拿出来卖，值多少钱？”
千目的呼吸，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急促。
蟠桃！
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其价值，根本无法用功德点来衡量！
卫峰继续说道：“我现在抵押给你的，就是这第一颗成熟蟠桃的‘优先购买权’。也就是说，等桃子熟了，在所有潜在买家里，你有第一个出价的资格。”
“这还不够。”
卫峰用笔敲了敲纸的右下角。
“看见这儿没？我还给你加了担保方——盘古开天物业集团，归墟苑物业管理中心。”
“有三界第一物业集团的信用背书，这份协议，受《三界商法》保护。你说，它的未来价值，值不值现在的十万功德点？”
……
空气，是死的。
千目那十几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写满了现代商业术语的A4纸，他那运转了数千年的、精于算计的大脑，第一次出现了宕机的迹象。
期货？
期权？
信用担保？
优先购买权？
这他妈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做生意几千年，见过用灵石付账的，见过用法宝抵债的，也见过卖身还钱的。
但他妈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法则、契约和……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权利”，来支付信息费的！
这操作，太骚了！
骚得他有点看不懂，但又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周围的妖魔鬼怪们，更是听得云里雾里，看卫峰的眼神，己经从看一个穷鬼，变成在看一个深不可测的怪物。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卫峰看着千目那副被新知识冲击了世界观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样吧，没见过杠杆和金融衍生品吧？知识就是财富，朋友。」
他把那份新鲜出炉的、堪称三界第一份“金融衍生品合约”的A4纸，推到了千目面前。
“怎么样，老板？”
“这笔买卖，做不做？”
千目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他那十几只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轻蔑和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困惑、凝重，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他猛地抬起头，沙哑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一丝郑重。
“这份……‘协议’，我收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张A4纸，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件无价之宝。
然后，他看着卫峰，一字一句地说道。
“买家的代号，叫‘怨’。”
“此人行事极为诡秘，实力深不可测。在商会里，只通过加密渠道发布任务，从不露面。”
卫峰点了点头，这个信息，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在他准备带着人离开时，千目却又叫住了他。
“等等。”
千目看着卫峰，似乎是想把这个年轻人的脸，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看在你为我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份上，我免费再送你一条消息。”
“这个‘怨’，似乎和多年前，一个被‘盘古开天物业’开除的员工，有点关系。”
卫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线索，对上了。
他冲着千目抱了抱拳。
“多谢。”
说完，他扛着撬棍，带着还处在懵逼状态的苏九儿和牛头，转身走进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千目站在原地，着手里的那张A4纸，许久，才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感叹。
“时代……真的变了啊。”
离开黑市，重新回到废弃的地铁站。
苏九儿看着卫峰，眼神复杂得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阿峰，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峰掏出自己的老款智能手机，一边开机，一边随口答道：
“一个爱岗敬业、遵纪守法的好保安罢了。”
他熟练地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备注为“更年期资本家”的头像。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
一条信息，无声地发送了出去。
“主任，申请查阅一份公司内部的开除员工名单，越详细越好。”
“事关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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