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堂的地底深处,青铜阵盘的裂痕如蛛网蔓延,墨色涟漪尚未散尽,孟清漪瘫坐在中央,指尖的血珠一滴一滴落入阵眼,像是敲响了某种古老而不可逆的钟声。
她的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在瞳孔深处燃烧。
“娘亲……”她喃喃,声音颤抖,“你说……让我毁掉自己的心?”
可那道残影己彻底消散,只余下空荡的回音在石室中回荡:“双生墨,非写于纸,而写于魂。若你不肯死,便让他先死。”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归云台顶层。
白砚舟立于倒悬毛笔形的塔顶祭坛中央,手中《画祭录》缓缓翻页,纸页无风自动。
他嘴角微扬,望着窗外那三幅源画所凝聚的墨色漩涡,低语:“七幅齐鸣,只需再等两把钥匙。”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悄然自通风管道滑落,单膝跪地,乌发垂落,遮住了半张脸。
是苏砚秋。
她抬起头,右眼竟泛着诡异的墨光,瞳孔深处似有双轮缓缓转动,如同古画中描绘的“墨瞳”。
“门主。”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
“我来了。”
白砚舟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合上《画祭录》:“你终于来了。墨心门叛誓者的血脉,时隔百年,竟还存一线。”
“我献上归云堂地窖地图。”
苏砚秋双手奉上一卷泛黄绢帛,指尖微微发抖。
“那里,是‘心渊’所在,也是孟清漪与生母残魂共鸣之地。
她己触碰禁忌,魂魄不稳,只需再施一针,便可引她入画。”
白砚舟终于转身,目光如刀,落在她右眼:“你愿以血契换‘墨瞳之血’?代价是你将永远无法见光,右眼所见,皆为画灵之影。”
“我愿。”苏砚秋毫不犹豫,“我恨她。她是‘心之主’,而我,本也该是。”
白砚舟轻笑,指尖划过她右眼,一滴暗红如墨的血珠渗出,滴入她瞳孔。
刹那间,苏砚秋浑身一震,右眼瞳孔裂开,化作双环,墨色流转,仿佛能窥破虚实。
“去吧。”白砚舟挥袖,“传一句话给孔昭——孟清漪活不过三个月。每用一次心钥,便折寿十年。若她再启‘心渊’,三月即为大限。”
“若他不信?”苏砚秋问。
“他会信。”白砚舟望向窗外,“因为……林砚,会亲口告诉他。”
归云堂外,孔昭一脚踹开铁门,冲入地底石室。
“孟清漪!”他大喊,声音在石壁间回荡。
孟清漪缓缓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强撑着站起:“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危险?”孔昭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你差点魂飞魄散!你娘的残魂在引你入画,那是陷阱!”
“可她说的是真的。”孟清漪推开他,声音冷静得可怕。
“我每用一次心钥,寿命就在缩短。林砚查过古籍,‘心之主’本就是燃烧生命维系画境平衡的存在。我……本就不该活太久。”
孔昭心头一震,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林砚从阴影中走出,黑袍猎猎,眼神沉重。
“她说得对。”林砚低声道,“《墨心录》有载:‘心钥启,则命烛熄。七启之后,魂归画渊。’孟清漪最多还能用七次心钥,而每一次,都会加速她的消亡。”
“放屁!”孔昭怒吼,“那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
“因为你知道了,就会做傻事。”林砚首视他。
“就像现在,你己经在想——用自己换她,是不是?”
孔昭沉默。
他确实这么想。
那一夜,他回到出租屋,彻夜未眠。
桌上摊着一张信纸,字迹潦草却坚定:
【若她必死,我愿替她入画永封。
我不是什么命定之人,我只是……
不想再看着她为我而死。
孔昭 绝笔】
他将信折好,塞进枕头下,转身走向窗台——那里,静静躺着一幅残卷,《寒江雪影图》的碎片。
他伸手触碰。
刹那间,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扎进颅骨。可他没有退缩,反而咬牙将手按得更深。
画面一闪——
冰河、孤舟、雪影。
父母的身影在画中若隐若现,父亲回头望他,嘴唇开合,却无声。
“昭儿……快逃……”
“别进来……这是陷阱……”
画面骤然破碎,孔昭呕出一口黑血,跪倒在地。
可他笑了。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结局。”
三日后,归云堂后巷。
苏砚秋悄然出现,将一封信塞进孔昭手中。
“她活不过三个月,除非交出心钥。”她只留下这句话,转身欲走。
孔昭一把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帮白砚舟?”
苏砚秋冷笑:“我?我只是个被‘心之主’夺走一切的弃子。我本是墨心门正统传人,可因生而无光,被视为不祥,逐出师门。而她——孟清漪,天生灵脉,被奉为‘心之主’,享尽尊荣。”
她抬起右眼,墨瞳转动:“现在,我有了力量。我不再是弃子,而是……执棋者。”
“所以你背叛师门?”孔昭声音冷如冰。
“背叛?”苏砚秋讥笑,“门早己不存在。白砚舟杀了所有人,包括我的师父。我只是……在等一个复仇的机会。而你,孔昭,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玩弄的棋子。”
她甩开他的手,消失在巷口。
孔昭站在原地,信纸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忽然想起什么,冲回归云堂。
“林砚!”他大喊,“心钥……能不能转移?能不能……让别人承担?”
林砚正在研墨,闻言笔尖一顿。
“不能。”他摇头,“心钥与‘心之主’血脉相连,除非……她主动剥离灵魂,将心钥封入外物。”
“那如果……用双生契反向牵引呢?”孔昭盯着他,“我能不能,把她的痛、她的命劫,全部引到我身上?”
林砚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疯了?那不是分担,是吞噬。你会变成画境的养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只要她活着。”孔昭声音平静,“我无所谓。”
林砚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你以为你是在救她?你是在逼她背负你的死。她若知你为她而亡,心钥必乱,画境崩塌,她反而会立刻被吞噬。”
孔昭怔住。
原来,爱到极致,竟也是枷锁。
——
当夜,暴雨倾盆。
归云堂屋檐下,孟清漪坐在药炉旁,指尖微光闪烁,正在炼制一枚丹药。
孔昭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却一动不动。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
“你知道我会来。”他说。
“我知道。”她轻叹,“你看了信,问了林砚,甚至……想替我死。”
她终于转身,目光如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活着,却要背负你的命债,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孔昭喉咙发紧。
“我不是圣女,也不是祭品。”孟清漪站起身,走向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间那道因反噬而生的裂痕,“我是孟清漪。我爱的人,是孔昭。不是什么‘画境行者’,也不是什么‘命定之人’。”
“所以……别替我做决定。”她声音轻却坚定,“若命运要我们死,那就一起死。若能活,那就一起活。但——绝不分离。”
孔昭眼眶骤热。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雨水混着泪水滑落。
远处,归云台顶端,白砚舟站在血色宝石下,望着这一幕,轻笑出声。
“情劫,果然是最强的引魂香。”他翻开《画祭录》最后一页,上面赫然绘着一幅图——双人并肩立于画门之前,一黑一白,一死一生。
题字曰:“双生墨,以爱为引,以魂为祭。”
他低声呢喃:“只差最后一步了。”
而苏砚秋站在他身后,右眼墨瞳缓缓转动,望着那对相拥的身影,指尖悄然掐入掌心。
她低声自语:“孟清漪,你以为你赢了?可你不知道……真正的‘心钥’,从来不在你体内。”
“而在——归云堂地底,那具‘假尸’的胸口。”
雨,越下越大。
画境之门,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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