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齐贝林刚刚完成拆卸的那片区域。老者的锐利,风衣男的冷静,年轻女人的好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周围嘈杂的敲打声都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齐贝林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强行压制住立刻逃离的冲动,将头埋得更低,手中的撬棍假装笨拙地在一块无关紧要的铁锈上敲打着,发出刺耳的噪音,试图掩饰自己的存在和紧张。
工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有些惴惴不安地凑上前,搓着手问道:“几位先生,小姐,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那小子干活毛手毛脚,弄坏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责任推给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齐贝林。
那位拿着黄铜仪器的老者没有理会工头,他几步走到那片结构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断裂的茬口和拆卸的痕迹。他手中的仪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风衣男也走了过来,冷静的目光扫过现场,然后打开笔记本,快速绘制着结构的草图并标注数据。
“不是破坏…”老者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恰恰相反…这手法…精准得可怕…”
他用戴着脏污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一处光滑的断裂面:“看这里,应力集中点,一次性精准断裂,几乎没有多余的能量扩散…还有这个铆接点,是从内部被巧劲震松后顶出来的,完全没有损伤周围的板材…”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周围那些惴惴不安的工人,最终,落在了离这片区域最近、正低着头“努力”工作的齐贝林身上。
“这片区域,刚才谁在干活?”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工头愣了一下,随即指向齐贝林:“是他!那个新来的小子!叫…叫什么贝林的!”
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齐贝林身上!
完了!
齐贝林心中一片冰凉,大脑疯狂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的狡辩之词,但任何说辞在如此精准的痕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茫然和畏惧,结结巴巴地用伪装的声音说道:“是…是我…老,老板…我是不是…弄坏东西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能看透结构的锐利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风衣男也推了推眼镜,冷漠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审视。那个年轻女人则好奇地歪着头看着他。
这种沉默的审视比首接的斥责更令人窒息。
几秒钟后,老者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你以前学过结构力学?或者…干过很久的拆卸?”
齐贝林心中一动,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没有往非凡能力方面想,而是倾向于用世俗的知识和经验来解释!这是一个机会!
他立刻顺着话头,继续伪装,低下头唯唯诺诺地说:“没…没学过…就是以前在乡下,跟着老师傅拆过很多旧房子…老,老师傅教过…怎么看木头榫卯的受力…我…我就试着看看这铁家伙…哪地方好下手…”
他故意将话说得颠三倒西,显得没什么文化,但重点强调了“看受力”、“找好下手的地方”,这恰好符合“结构视觉”表现出来的一部分特征,却又用世俗经验巧妙地掩盖了本质。
老者听完,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伪。良久,他缓缓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天生的手感?倒是块干这行的料子。可惜了…”
他后半句的声音很低,似乎有些惋惜。然后他转向工头,指了指齐贝林:“这小子有点意思。这片区域的拆卸先停一下,按照我标注的这几个点,让他试着拆拆看。你们其他人,离远点。”
工头虽然不明所以,但不敢违逆,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然后吆喝着把其他工人驱赶到另一边去干活。
齐贝林愣在原地,心脏依旧狂跳,不明白老者意欲何为。
风衣男走上前,在本子上快速写了几个数字和符号,撕下那页纸,递给齐贝林,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按照这个顺序和标注的应力值,尝试拆卸左前方那根扭曲的主梁。注意控制力度,我们需要完整的断裂面数据。”
齐贝林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着几个精确到毫米的尺寸和几个力学参数标注点,以及拆卸的先后顺序。这简首就像一份微型的“施工图纸”!
他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真的是在收集数据!他们看中了他那种“精准”的拆卸手法,想要利用他来获取更完美、更符合他们研究需求的样本!
风险与机遇再次并存!
如果做得好,可能会获得他们的赏识,甚至…更进一步。 如果做得不好,或者过程中不小心暴露了非凡能力,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退路了。
齐贝林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他不再伪装笨拙,而是仔细地看着那张纸条,精准感知和结构视觉同时开启,纸条上的数据和他眼中的船体结构瞬间重叠在一起!
他拿起工具,走到那根严重扭曲、承重关键的主梁前。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临时工,而是一个专注于解构难题的“制图师”。
他的动作变得沉稳、精准、高效。每一次下锤,每一次撬动,都恰到好处地落在风衣男标注的点位上,力度控制得妙到毫巅。锈蚀的金属在他手下发出有规律的呻吟,然后按照预定的方式断裂、分离,露出内部相对完整的结构面。
整个过程中,老者不断用那个奇特的仪器进行测量记录,眼中赞赏的光芒越来越盛。风衣男也在飞速地记录着数据,偶尔抬头看齐贝林一眼,冷漠的眼神中似乎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那个年轻女人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当最后一根关键连接点被顺利卸下,那根巨大的主梁按照预定的方式平稳落地时,老者忍不住抚掌轻声赞了一句:“漂亮!近乎完美的操作!小子,你这手感,天生就是吃工程师这碗饭的!”
齐贝林松了口气,放下工具,再次低下头,恢复那副拘谨的样子:“…是…是老板教得好…”
老者哈哈一笑,心情似乎很不错。他看了看风衣男,风衣男微微点了点头。
老者沉吟了一下,对工头招了招手。工头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这小伙子有点天赋,留在这里拆破烂可惜了。”老者对工头说,“我们机械协会下面有个‘结构风险评估小组’,正好缺些手脚麻利、有点灵性的助手,负责一些前期勘察和数据记录的工作。虽然也是临时工,但环境比这里好点,工钱也多一些。”
他看向齐贝林:“怎么样,小子,有没有兴趣?就是跟我们去各种工地、旧厂房转转,测测数据,打打下手。可能偶尔也得爬高下低,但总比在这里安全点。”
机械协会!结构风险评估小组!
齐贝林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简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一个脱离底层苦力、接触更正规(至少表面如此)组织、甚至可能间接接触蒸汽教会体系的机会!
虽然依旧是临时工,但意义完全不同!
他几乎要立刻答应下来,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保持了克制。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犹豫和一点点受宠若惊,看了看工头,又看了看老者,小心翼翼地问:“…真…真的吗?可是我…我什么都不懂…就能测数据?”
“不懂可以学。”风衣男推了推眼镜,淡淡地开口,“我们需要的是观察力、手稳、以及对你这种…‘手感’的运用。理论知识,可以慢慢教。”
这话无疑是对他能力的再次肯定。
齐贝林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我…我愿意试试!谢谢老板!谢谢先生!”
老者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工头说:“人我今天就带走了。工钱我会按整天的结给你。”他又对齐贝林说:“小子,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跟我们走。”
齐贝林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依旧残留的警惕,快速回到工棚,拿上了自己那点可怜的随身物品。在工友们混杂着羡慕、嫉妒和茫然的目光中,他跟着那三个身份非凡的人,离开了这片弥漫着铁锈和汗臭的船骸墓地。
走向一辆停在附近、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带篷马车时,齐贝林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黑寡妇号”残骸。
在这里,他度过了最艰苦的时光,却也收获了能力的飞速成长和意想不到的机遇。
命运的岔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踏上了一条看似更光鲜、实则可能更加复杂和危险的道路。
机械协会…结构风险评估小组…
这究竟是通往新生的阶梯,还是另一个更大漩涡的入口?
齐贝林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与警惕的光芒,弯腰钻进了马车。
无论如何,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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