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和舒适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和某种金属清洁剂的气息。座椅是硬质的皮革，但很干净。车厢壁上固定着几个小柜子，里面似乎装着各种工具和图纸。
齐贝林拘谨地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努力让自己显得既不安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他的精准感知却如同最灵敏的传感器，悄悄收集着车内的一切信息：马车行驶的平稳度（减震系统精良）、车厢结构的细微声响（用料扎实）、以及面前三位“新雇主”身上最细微的动静。
那位被称为“老师”的老者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某种复杂的节拍。风衣男依旧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表情专注冷漠。年轻女人则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齐贝林，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马车并没有驶向繁华的市中心，而是来到了码头区与工厂区交界处的一栋看起来颇为坚固朴实的西层砖石建筑前。建筑门口挂着一个不起眼的黄铜牌子，上面刻着一枚齿轮环绕着蒸汽涡流的徽记，下面是一行小字：“廷根市机械与工程师协会——第三评估办公室”。
齐贝林心中了然，这里大概率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在廷根市的一个半公开或至少是受其影响的据点。那种无处不在的、强调秩序、逻辑和精确的氛围，与教堂的庄严神圣不同，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跟随三人走进大楼，内部是另一种景象。走廊宽敞明亮，铺着深色的地毯，墙壁上挂着各种复杂的工程蓝图和蒸汽机械结构图。空气中混合着旧纸张、墨水、咖啡以及淡淡的金属和机油味。来往的人员大多穿着工装或正装，步履匆匆，表情严肃，低声交谈着各种专业术语，整个环境高效而忙碌。
他们来到三楼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很大，摆满了书架、图纸柜、以及各种齐贝林看不懂的测量仪器和模型。几张巨大的绘图桌上铺着未完的蓝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数据和符号。
“坐吧。”老者指了指一张硬木椅子，自己则走到一张堆满文件的书桌后坐了下来。风衣男和年轻女人也各自找位置坐下。
“我叫法布里·怀特，机械协会认证的高级结构工程师，负责这个评估小组。”老者——法布里先生——开门见山地介绍道，然后指了指风衣男，“这位是艾略特·道尔顿，我的助手，擅长数据分析和理论计算。”又指了指年轻女人，“这是丽莎·科恩，实习工程师，主要负责现场记录和仪器操作。”
“我们小组的主要工作，是接受市政厅、教会、或者某些大型工厂的委托，对各类建筑、桥梁、大型机械乃至一些古代遗迹的结构安全性和稳定性进行评估，出具风险报告，并提出加固或修复方案。”法布里先生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看着齐贝林，“你的工作，就是作为现场助理，协助我们进行实地勘察、数据测量、以及一些基础的辅助性操作。需要体力，更需要细心、观察力和…你那种对结构的‘感觉’。明白吗？”
“明，明白，怀特先生。”齐贝林连忙点头，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这工作听起来确实非常适合“制图师”的扮演。
“很好。”法布里先生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你的周薪暂定1镑10先令，表现好会增加。协会提供简单的午餐。工作时间不固定，有任务就出外勤，没任务就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或者学习基础理论。有问题吗？”
一周1镑10先令！这几乎是他在船壳帮收入的三倍！而且工作环境天差地别！齐贝林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摇头道：“没，没问题！”
“道尔顿，带他去办个临时出入证，领两套工装，顺便给他一些基础的安全手册和测量仪器说明书看看。”法布里先生对风衣男艾略特吩咐道。
“是，老师。”艾略特点头，站起身，示意齐贝林跟他走。
手续办理得很顺利。拿到那套灰色的、质地结实、左胸绣着协会徽记的工装时，齐贝林感到一种奇异的恍惚。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一个在垃圾堆里刨食、被值夜者追杀的逃亡者，而现在，他居然有了一份体面的、有固定收入的工作，甚至还有一个看似合法的临时身份。
这一切，都源于“制图师”的能力。
艾略特·道尔顿话不多，但交代事情条理清晰。他给了齐贝林几本厚厚的手册——《结构力学基础》、《工程测量仪器使用规范》、《安全作业条例》。又带他熟悉了一些常用的测量工具：卷尺、水平尺、一种带有复杂刻度的应力感应仪（齐贝林能感觉到其微弱的非凡特性）、以及一种类似听诊器的、用于探测结构内部空鼓的仪器。
齐贝林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虽然他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但那些关于结构、受力、测量的概念，与他“制图师”的能力高度契合，甚至能帮他更好地理解和诠释自身的非凡特性。他学习使用那些仪器的速度快得让艾略特都微微侧目。
接下来的几天，齐贝林很快适应了新的角色。他跟着小组出了几次外勤，任务各不相同：评估一座老仓库的承重结构、检测一座铸铁桥梁的锈蚀情况、甚至去了一家纺织厂检查大型蒸汽织机的底座稳定性。
每一次任务，对齐贝林而言都是一次极佳的“扮演”。
在现场，他总是那个最专注、最细心的人。精准感知让他能察觉到最细微的结构裂缝和变形；结构视觉能让他首观地“理解”力量的传递和分布；他甚至能下意识地运用路径规划，为小组规划出最高效、最安全的勘察路线。
他很少说话，但每次指出的问题点，都精准得让法布里先生频频点头。他操作仪器的上手速度极快，测量数据几乎从不出错。对于一些需要首觉和经验判断的地方，他那种莫名的“手感”总能给出令人惊喜的建议。
法布里先生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甚至开始让他尝试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测量和数据记录工作。艾略特虽然依旧冷淡，但交给他的任务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丽莎则完全把他当成了有神奇能力的“天才学徒”，经常跑来问他各种“感觉”。
齐贝林沉浸在这种充实而富有成效的“扮演”中。魔药的消化进度一日千里，他对自身能力的掌控也越发精妙。更重要的是，这份工作为他提供了绝佳的保护色和观察平台。
通过协会，他间接接触到了廷根市各个层面的人物——市政厅的官员、工厂主、教会负责产业的执事…他小心翼翼地收集着信息，尤其关注任何可能与非凡世界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发现，蒸汽教会似乎更专注于“物质”和“机械”层面，他们的非凡者（如果他遇到的这几位是的话）似乎将能力高度融入了技术和工程之中，形成了独特的风格。这与黑夜女神教会的风格截然不同。
协会内部似乎也有严格的层级和保密制度，以他临时工的身份，根本无法接触到核心的东西。但他己经很满足了。
然而，他从未忘记真正的危险。那个贴身收藏的木符偶尔传来的微弱温热感，时刻提醒着他塞拉菲诺和那双星空之眼的存在。值夜者的追捕也并未停止，他曾在一次外出时，远远看到过黑荆棘安保公司的人在街上巡逻排查，这让他每次外出都依旧保持高度警惕。
他就像走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一端是看似光明的“机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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