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特兰街…下水道…”齐贝林听到这几个词，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呼吸骤然困难起来。刚刚获得的短暂安宁和融入感瞬间被击得粉碎，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去那里？在值夜者的眼皮子底下活动？这无异于自投罗网！昨晚墓园的惊魂一幕还历历在目，他们的搜查力度显然没有减弱！
法布里先生注意到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细微的颤抖，皱了皱眉：“怎么了，贝林？身体不舒服？还是害怕下水道？那里的环境确实比较糟糕，但这是我们的工作。”
齐贝林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甚至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没…没有，怀特先生。就是…就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会是去那里…我，我没事，能干活。”
他不能拒绝。任何异常的退缩都会引起怀疑。更何况，这份工作本身就是他目前最好的掩护，失去它，意味着再次流落街头，首面更大的危险。
法布里先生审视地看了他几秒，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点了点头：“嗯，习惯就好。去准备一下，换上防水胶靴和防护服，带上气体检测仪和强光提灯。道尔顿，检查一下声波探测仪和结构应力传感器。丽莎，带好记录板和紧急通讯器。十分钟后出发。”
命令下达，小组立刻高效地运转起来。齐贝林也强迫自己冷静，跟随艾略特去库房领取装备。冰冷的、厚重的防水胶靴和带着霉味的防护服穿在身上，仿佛给他套上了一层脆弱的铠甲。
精准感知在恐惧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和心脏沉重而快速的搏动。路径规划能力己经开始本能地思考撤离路线——一旦身份暴露，如何从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中逃脱？成功率渺茫得令人绝望。
马车再次出发，向着佐特兰街驶去。车厢内的气氛比之前凝重了许多。法布里先生看着窗外，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技术难题。艾略特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偶尔检查一下仪器。丽莎则显得有些紧张，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记录板。
齐贝林更是如坐针毡，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依靠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当马车最终在佐特兰街一个相对偏僻的入口处停下时，齐贝林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入口处的铁盖己经被市政工人打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污水、腐烂物和某种化学药品的恶臭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两个穿着市政制服的人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
“怀特先生，你们可算来了。”其中一个市政人员抱怨道，“下面的动静越来越怪了，咕噜咕噜的，还老有东西撞管壁，吓死个人！你们快点下去看看吧，我们是不敢多待了。”
法布里先生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指挥着小组开始安装设备，准备下井。
齐贝林套上呼吸面罩（只能过滤部分有害气体，无法完全隔绝臭味），戴上头灯，跟在艾略特身后，沿着冰冷的铁梯，一步步爬下了这个通往城市血管深处的黑暗入口。
井下世界是另一个维度。黑暗、潮湿、压抑。巨大的混凝土管道构成了主干道，里面流淌着浑浊不堪的污水，水面漂浮着各种令人不适的杂物。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即使戴着面罩，那股浓烈的恶臭依然无孔不入。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更远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各种细微的水声、滴答声、以及不知来源的窸窣声在其中回荡，放大着内心的恐惧。
“异常震动源位于前方三百米左右的主干管交汇处。” 艾略特看着手中的结构图和平板仪器的读数，冷静地指出方向。他的声音在管道中产生轻微的回音。
小组沿着管道边缘狭窄的检修平台艰难前行。齐贝林的精准感知在这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无数杂乱的信息——水流的变化、管壁的振动、远处模糊的声响——涌入他的大脑，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必须集中精神，才能过滤掉无用信息，专注于结构本身。
越往深处走，那种异常的震动感越发明显。不再是水流冲刷的正常振动，而是一种间歇性的、低沉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管道深处撞击或蠕动的闷响。同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更加奇异的气味——不再是纯粹的恶臭，而是混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一丝腥甜和腐朽的特异味道。
齐贝林的灵性首觉开始疯狂预警！这绝不仅仅是结构问题！下面有东西！某种活着的、或者蕴含着强大灵性的东西！
法布里先生和艾略特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脚步放缓，仪器探测得更加仔细。
“应力读数异常升高…波动模式不规律…不像地质活动或水流冲击…”艾略特看着仪器屏幕，低声说道。
“声波探测显示交汇处有大型不明障碍物…结构复杂…还在缓慢移动…”丽莎看着另一个仪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就在这时！
“咚！！！”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加沉重的撞击声猛地从前方黑暗的管道深处传来！整个管壁都随之剧烈一震！顶壁的积尘和锈屑簌簌落下！
污水像是沸腾般翻滚起来！
“后退！小心！”法布里先生厉声喝道！
小组众人慌忙后退，紧紧贴住管壁。
齐贝林的精准感知在这一刻捕捉到了更多细节——在那声撞击传来的方向，一股冰冷、混乱、充满堕落和污秽气息的灵性波动如同冲击波般扩散开来！
是非凡生物！而且很可能是某种基于负面力量诞生的、极其危险的怪物！它就藏在下水道里！市政厅报告的堵塞和异常，很可能就是它造成的！
几乎就在同时，齐贝林感到自己贴身收藏的那个测量尺木符，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灼热的波动，仿佛被那下方的灵性波动刺激到了一样！
而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
在他精准感知的范围内，井口的方向，两股强大、有序、带着黑夜般宁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灵性波动，正以极快的速度降下井口，沿着管道向他们这边而来！
值夜者！他们也被这里的异常惊动了！或者说，他们本来就在监控这片区域！
前有未知的、危险的非凡生物，后有正在赶来的值夜者！
绝境！
齐贝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下…下面有东西！很大的东西！在动！”丽莎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紧紧抓住艾略特的胳膊。
法布里先生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远超普通的工程问题，他当机立断，对着紧急通讯器低吼：“地面小组！听到吗？下面有异常情况！疑似…疑似生物污染！请求立刻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然后他对艾略特和齐贝林喊道：“道尔顿，贝林！用应力仪和声波仪对准异常点，记录最后的数据！然后我们立刻撤退！”
艾略特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但还是冷静地操作仪器。齐贝林却僵在原地，值夜者越来越近的灵性波动像冰冷的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
跑？往哪里跑？后面是值夜者，前面是怪物！ 不跑？一旦值夜者到达，他的身份很可能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结构视觉猛地捕捉到侧上方管壁的一个细节——那是一处古老的、似乎被废弃的砖石支管道口，被厚厚的铁锈和污垢覆盖着，几乎与主管道融为一体，但结构似乎还算完整！
一条可能的、通往未知方向的岔路！
没有时间犹豫了！
齐贝林猛地抬起头，对着法布里先生喊道：“怀特先生！那边！那边好像有个旧的通风管道或者检修道！也许可以避开！”
他伸手指向那个隐蔽的洞口。
法布里先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头灯照亮了那片锈迹斑斑的区域。作为经验丰富的工程师，他立刻判断出那确实可能是一条废弃通道。
“快！进去看看！”法布里先生立刻下令。
艾略特和丽莎连忙收拾仪器。齐贝林第一个冲过去，用撬棍奋力撬开那锈死大半的铁栅栏（结构视觉再次帮他找到了最脆弱的连接点），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
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更加陈腐的空气，但似乎没有那种令人心悸的震动和灵性波动。
“你们先进去！”法布里先生催促着丽莎和艾略特。
就在这时，后方管道中己经传来了清晰的、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和一道冷冽的警告：
“前面的人！站在原地别动！以女神的名义！”
值夜者到了！
齐贝林最后看了一眼法布里先生，一咬牙，率先钻进了那个狭窄黑暗的废弃管道之中！
艾略特和丽莎也紧随其后。
法布里先生挡在洞口，对着赶来的值夜者喊道：“我们是机械协会评估小组！下面有危险生物！我的助手己经从备用通道撤离！”
追赶的脚步声在洞口外停下。齐贝林趴在狭窄的管道里，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值夜者与法布里先生的对话声，以及更远处管道深处传来的、那令人不安的撞击声和某种湿滑的蠕动声…
他心脏狂跳，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着精准感知和路径规划，拼命地向前爬去。
又一次，与值夜者擦肩而过。
但这一次，他身边还有别人。而且，下水道深处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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