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菲诺先生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如同钩子般死死钉在齐贝林脸上，昏暗的绿色灯光在他深刻的皱纹间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尊从古老墓穴里爬出来的活雕像，而非一个店主。空气中浓重的灰尘和霉味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那沙哑嗓音提出的尖锐问题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齐贝林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推上了审讯台，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可能被对方解读出无数种含义。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不仅关乎魔药材料，更可能关乎自身安危。这位塞拉菲诺先生绝非凡俗，他那神经质的警惕和周身散发出的、与这堆“垃圾”融为一体的诡异气息，都让齐贝林脊背发凉。
不能承认知道魔药，更不能提及【根源之网】和途径。必须找一个合理且不易被戳穿的借口。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他想起了老尼尔，想起了值夜者小队里那些需要各种材料布置仪式魔法的成员。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垂下目光，避开对方过于首接的审视，用一种尽可能显得真诚又带着点学徒般忐忑的语气回答道：“抱歉，塞拉菲诺先生，冒昧打扰。我…我对一些古老的仪式…嗯，一些民俗传说很感兴趣，正在尝试还原一些…嗯…可能没什么用的安抚小仪式。”
他语速放慢，显得像是在谨慎措辞：“我从一本…非常破旧、没有封面的手抄本上看到过，提到这两种材料，说它们…带有某种宁静和测量的特性，或许能增加仪式的…稳定性？我只是好奇，想试试看…至于您的名字…”
他在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窘迫：“是我在码头区的‘锚点酒吧’…偶尔听到两位先生提起，说您这里或许…或许能找到些不同寻常的旧东西。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他适时地表现出一种找到目标的庆幸和面对店主的紧张交织的情绪。
这套说辞半真半假：兴趣是真的（活下去的兴趣），仪式魔法是极好的幌子（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且被部分普通人知晓甚至尝试），材料特性胡诌但也沾边（星水晶常关联星空与神秘，测量尺木名字带测量），消息来源推给酒吧里模糊的“两位先生”，完美规避了具体指向。
说完，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塞拉菲诺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令人不安的眼睛继续盯着他，仿佛在判断他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的真伪。昏暗的店里只剩下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老人干瘪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像是嗤笑又像是咳嗽的声音。“安抚仪式？稳定性？”他沙哑地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愚蠢的尝试。十个玩火自焚的蠢货里，有九个都是从这种‘好奇’开始的。”
但他话锋微微一转，浑浊的目光扫过齐贝林那身狼狈的衣着和空荡荡的口袋：“…星水晶粉末和百年测量尺树木材…哼，你倒是会挑。不是什么路边摊能找到的玩意儿。”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齐贝林的说辞，但似乎暂时接受了他“好奇的、可能有点门路但穷困的尝试者”这个身份。对于这种灰色地带的商人来说，客户的秘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易本身和能否支付代价。
“东西，我有。”塞拉菲诺先生慢悠悠地说，身体微微向后靠进阴影里，语气变得市侩而精明，“但价钱，可不便宜。不是你这个样子能付得起的。”
齐贝林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问道：“请问…大概需要多少钱？”
老人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在油腻的柜台面上比划了一下：“星水晶粉末，按克卖。一克5镑。百年测量尺木？那玩意儿更麻烦，得按盎司算，一盎司8镑。你要的量…”他瞥了一眼齐贝林，仿佛能看穿他脑海中的配方，“…加起来，起码25镑。这还不算水蕨草汁液那种添头。”
25镑！
齐贝林眼前一黑。根据他模糊的小说记忆，这几乎是一个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对他这个身无分文、连一个铜便士都需要靠“规划”才能从河里捞出来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看到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神情，塞拉菲诺先生似乎早有预料，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
“看来是没准备好了，小子。”他沙哑地笑了笑，“那就请吧。我这里不是慈善堂。”他作势就要挥手赶人。
“等等！”齐贝林急声叫道，大脑疯狂运转。他不能就这么离开！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指望！“我…我现在是没有钱…但是…但是我可以用别的交换！”
“交换？”塞拉菲诺先生的动作停住了，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你能用什么交换？你身上除了这身破烂，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他的目光再次充满审视地扫过齐贝林全身。
齐贝林语塞。他确实一无所有。难道要说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或者脑子里那些“有毒”的知识？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他焦急万分，几乎要绝望之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店内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叠泛黄的、似乎是地图或建筑图纸的卷轴。制图师的本能让他对图形和结构异常敏感。
他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我可以帮您整理和分类！您店里的东西这么多，一定有些需要…需要精准归类或者查找的吧？比如地图、图纸？我对这个很在行！或者…或者我可以帮您跑腿送东西？”他试图挖掘自己唯一可能的价值。
塞拉菲诺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发出一连串干涩刺耳的笑声，笑得肩膀都在抖动：“哈哈哈…整理？分类？小子，你看我这里像是需要整理的样子吗？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在哪里，我心里清楚得很！至于跑腿？”他嗤笑一声，“我不信任任何生面孔。”
最后的努力也被粉碎。齐贝林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脸色灰败。
但老人笑完之后，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又改变了主意。他慢条斯理地说：“不过…看你这么想要，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齐贝林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塞拉菲诺先生压低了声音，那沙哑的嗓音变得更加诡秘：“我最近…正好需要一点‘小帮助’。事情很简单，也没什么危险。如果你能帮我做好…或许，我可以考虑先‘赊’给你一份材料。”
赊账？齐贝林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种地方。对方需要的“小帮助”，绝对不简单。
“是…什么事？”他谨慎地问道，声音干涩。
老人从柜台下摸索着，拿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用暗褐色蜡封好的小纸卷，放在了台面上。
“明天晚上，码头区，‘白鸽舞厅’后门。”塞拉菲诺的声音低得几乎如同耳语，“会有一个戴蓝色水手帽、缺了左边眉毛的男人出现。你不用和他说话，找个机会，把这个…悄悄塞进他的外套口袋里就行。做完之后，立刻离开，不要回头。”
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绿色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只要你做到了，回来这里。我就把你需要的‘星水晶粉末’先给你。”
任务听起来确实不复杂，只是送个东西。但越是如此，齐贝林越是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这蜡封的小纸卷里是什么？那个缺眉毛的水手是谁？为什么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传递？这背后绝对牵扯着他不了解的危险。
答不答应？
答应的风险未知，可能卷入可怕的麻烦。
但不答应，他可能永远也凑不齐魔药的材料，在这个世界活不过几天。
生存的压力最终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齐贝林看着柜台上那个小小的、仿佛蕴含着不祥气息的蜡封纸卷，又看了看阴影中塞拉菲诺先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最终一把抓起了那个小纸卷。蜡封冰冷而坚硬，硌着他的手心。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回答道，“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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