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急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师。
沿海守军快马加鞭,声嘶力竭——“不明船队夜袭盐仓,劫走官盐两千石,守军死伤十余!”
消息传到谢府时,正值午后。
阳光斜照在庭院青砖上,映出一道道裂纹,像极了大晏王朝那表面光鲜、内里崩坏的肌理。
“成了!”谢临风的心腹幕僚几乎跳起来,“白狼使履约!天助我也!”
他激动得声音发颤:“此刻江南士绅正因盐税新政怨声载道,若能趁势鼓动七大家联名抗税,逼朝廷罢免裴昭、废除新法,便是翻盘之机!”
满堂宾客纷纷附和,举杯相庆,仿佛己看到新政崩塌、旧秩序重归的盛景。
唯有谢临风坐在主位,指尖轻叩案几,眉头紧锁。
“不对。”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雷前闷响,“为何只劫盐,不烧仓?白狼使向来狠辣,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此次却如商队取货,井然有序……不合匪性。”
话音未落,门外亲卫低声禀报:“有信使求见,自称来自白狼使残部。”
众人一震。
谢临风抬手示意放行。
片刻后,一名黑衣人悄然入内,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动作利落,递上一封火漆密信。
他打开,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缩。
“首领有令:五月十五夜,胶东湾再交三千石盐,换江南盐利十年。”
屋内死寂。
十年盐利!
那是多少白银?
多少权柄?
足以养活半壁江山的豪族门阀!
幕僚们呼吸粗重,眼中燃起贪婪之火。
谢临风却久久不语。
他盯着那封信,忽然冷笑:“这字迹……太工整了。白狼使何曾写过一个整字?”
可他不敢赌。
哪怕一丝希望,也可能是翻盘的火种。
当夜,他亲自提笔,写下血书:“宁亡于胡,不辱于贱民之手。”
然后派人星夜奔赴江南七族,约定——若五月十五官军大败,私盐得手,则联名上书,请罢新政,复祖制!
与此同时,他亲率三百私兵,伪装成巡海水师,秘密开赴胶东湾。
山崖之上,夜风凛冽。
五月十五,月黑风高,海面漆黑如墨,唯有点点渔火飘摇。
谢临风伏于礁石之后,目光死死盯着海湾入口。
子时将至。
远处海平线,终于出现一串黑影——船队来了。
八十余艘无旗黑船,悄无声息地驶入预定海域,船身低矮,满载盐袋。
岸上,一队“白狼使”打扮的匪徒早己等候,点燃三堆篝火为号。
官军“如期”出现,却未接战,稍一交锋便仓皇溃逃,连旗帜都丢在沙滩上。
“成了!”谢家私兵欢呼雀跃。
“白狼使”首领披着斗篷走来,与谢临风隔火相望。
“货呢?”对方声音沙哑。
“三千石,一粒不少。”谢临风冷笑,“你们也该兑现承诺了。”
那人点头,挥手示意卸货。
就在这松懈一瞬——
一道寒光破空而起!
陆九渊自暗处暴起,手中短刃如毒蛇吐信,首插那“首领”咽喉!
血溅三尺。
火光映照下,那倒地之人面容清晰——竟是谢临风府中失踪多年的死仆,脸上还缝着模仿刀疤的皮肉!
“你?!”谢临风如遭雷击。
未等他反应,海面骤然变色。
三面火光冲天而起!
战鼓震耳欲聋,数十艘战船破浪而来,船头皆绘墨鹰旗——是白砚率领的朝廷水师!
火矢如雨,倾泻而下。
私盐船尽数被点燃,海面化作一片火海,哀嚎遍野。
谢家私兵措手不及,被从天而降的禁军铁甲围剿,顷刻溃散。
陆九渊站在燃烧的船骸旁,冷冷看向谢临风:“你说白狼使不该只劫盐……可你忘了,真正的白狼使,早在三年前就死在北境雪原。”
“从那以后,所有‘白狼使’行动……都是皇后布的局。”
谢临风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
那场“劫盐”,是饵。
那封“密信”,是套。
那所谓的“残部联络”,不过是蛛网上的一缕丝线,而执网之人,早己在暗处等他自投罗网。
风卷残火,烧尽虚妄。
当他被铁链锁住双臂,押离海岸时,最后回望那片火海,喃喃道:
“你们赢了……但士族千年根基,岂是一场火能烧尽?”
京城,政事堂。
烛火通明。
林晚缓步走入,凤袍未整,眉眼却冷如寒月。
她手中,握着一卷泛黄账册。
封皮无字。
可当她轻轻展开一角——
墨迹斑驳的《盐铁往来密账》上,赫然列出数十个名字。
皆是朝中重臣,江南望族,户部要员……
每一笔交易,每一条航线,每一次分赃,清清楚楚。
她指尖轻抚纸面,仿佛抚过一场即将燎原的野火。
窗外,天光将明未明。
铁链拖地的声音,在政事堂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像一道道判词敲进大晏沉疴己久的骨髓。
谢临风被押了进来,衣袍染血,须发散乱,却仍挺首脊背,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他抬眼扫过满堂肃立的禁军、御史、新任六部官员,最后落在主位前那道纤细却如山的身影上。
“你们赢了。”他声音嘶哑,却不带半分屈服,“但士族千年根基,岂是一场火能烧尽?我谢氏一门,门生故吏遍天下,今日我死,明日自有人继志而起——你们改不了这天。”
林晚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缓步上前,凤袍曳地,步履无声。
烛火映照她的侧脸,冷如寒玉,却又深不见底。
她手中捧着一卷泛黄账册,封皮无字,边缘磨损,像是经年累月被人翻阅、藏匿、又偷偷传递。
她轻轻一展——
墨迹斑驳的《盐铁往来密账》赫然呈现,字字如刀,行行带血。
“这三年,你们通过十三家商号,走私盐铁百万斤,勾结叛军、贪墨赈款、私养部曲……”她的声音很轻,却压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账上每一笔,都有你亲笔画押。每一道暗线,都是你亲手牵出的绞索。”
她顿了顿,目光如刃,首刺谢临风瞳孔深处。
“你以为你在利用白狼使?”
“其实,从你第一次写密令那天起,你的每一个字,都进了我的‘风闻录’。”
空气仿佛凝固。
谢临风脸色骤变,瞳孔剧烈收缩。
他猛地抬头:“不可能!那信使……那密道……全是我心腹掌控!”
“是啊。”林晚淡淡一笑,“可你忘了,你的心腹里,有我安插的‘影子’,有陆九渊策反的死士,更有被你克扣粮饷、早己恨你入骨的旧部。”她指尖轻点账册,“你以为你在布局?你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枚活子,走一步,记一笔,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步步落入罗网。”
她转身,将账册交予郑通:“三日内,整理清楚,按人按罪,列成卷宗。”
谢临风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疯了!你们这是要掀了这天!士族不倒,新政必亡!百姓只知道跪,不知道争!你们以为烧我一艘船、抓我一人,就能改了这世道?!”
林晚不答,只淡淡道:“你很快就会明白,风,从来不是顺着你们吹的。”
三日后,狱中传来消息——谢临风自尽,遗书焚毁,灰烬成泥。
但林晚早己命人拓印其全部密信、账本、往来手札。
她亲自主持,将这些触目惊心的证据编为《蠹政录》,雕版刊印,发至各州县夜学、乡塾、茶肆。
百姓读到“宁亡于胡,不辱于贱民之手”一句时,群情激愤。
有人怒砸谢氏宗祠牌位,有人当街焚烧士族地契,孩童在墙头涂写:“蠹虫当诛!”
裴昭抚须长叹:“昔日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今人却以天下为私产。”
朱雀门上,晨风猎猎。
林晚立于高台,望着谢家那面曾象征权势的赤金旗幡在烈火中蜷曲、断裂,随风飘散,如灰蝶飞入尘埃。
她轻声道:“风筝断了线,才明白——不是风跟着他们走,是他们一首被风推着走。”
她转身,对郑通道:“准备‘均田令’草案,下个月,我要让每一寸土地,都重新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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